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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轻松。新专辑很快进了棚,录音顺利──本来就不可能遇到什麽困难,全都是没难度歌、易传唱的歌。余金峰和沈默商量了一下,决定在新专辑上架之前开一场演唱会,垫垫人气。
沈默的身体一直就不大好,经过那一场折腾,撑下一场演唱会是有些困难,但他还是连犹豫都没有,甚至是迫不及待地同意了。
因为这不是可以松懈的时候。
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开始过气了,偶像过了三十岁还不转型就是死路一条,而他今年二十九。路不是没有,但每一条都危机重重充满未知,沈默早已经过了敢於冒险的年纪,於是他只好努力把眼前这条路走得宽一些、顺畅一些。
尽管他已经走得十分疲惫和茫然,间或还要上通告,却还是不得不一直走下去。
时间很仓促,演唱会筹备得明显不足,连表演嘉宾也是开唱前两天才敲定的。票卖的不是很好,上座率只有六成,余金峰使劲活络的手段联系各个高校,也还是剩下三成的票。他嘴上没说,沈默却总能听出他话里的话来,只能默默加紧排练。跳舞仍然是他的死|穴,但不管怎麽样,开场的一段舞是省不了的,沈默简直每日没夜的在练,连舞群都有些吃不消了。
开唱前一天,沈默去找了余金峰,“余总,座位还有麽?”
“你要票自己拿去,”余金峰有些有些诧异,“找我干什麽?”
“余总,”沈默讨好的意味很浓,“你明天有事不能去吧?那给你预留的位置……”
余金峰这才恍然大悟,却仍有些狐疑,“你要请谁来?不会是──”
“没谁。”沈默笑笑,“余总,我先走了。”
那天回家的路上,沈默给助理打了个电话,於是助理在给他送面膜的时候,顺带稍了一张空白请柬过来。沈默按化妆师的吩咐上了面膜,从抽屉里翻出许久不用的钢笔,那张请柬摊在面前,散发著淡淡的香味,沈默想了很久,终於在信封上写了几个字:陈扬亲启。
他写好请柬,封好,然後扯下面膜给阿铭打了电话,阿铭起初还算客气,然而听懂他的要求之後,立刻说到,“沈默你──”
那口气倒不是生气或者不屑,只是听起来十分的为难,於是沈默说,“阿铭,这是最後一次了。”
“扬哥现在不在北京。”
“我知道,”沈默说,“你找个人来拿,传真给他、扫描给他都行,反正就是个意思。”
“沈默,扬哥不可能会去,你这是自讨没趣。”阿铭极轻地叹了一口气,“我不是说过了麽,你以後──”
“阿铭,就算是我自讨没趣,也是最後一次了。”沈默在电话这一头微微地笑了起来,“真是最後一次了。”
阿铭沈默了一会,像思考更像是感慨,“沈默,你别这样。”
“真的是最後一次了。”沈默在他话里听出动摇和心软来,更加坚定固执地重复著。阿铭极轻微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好,我叫人去拿。”
半个小时以後,一个年轻人打了沈默的电话,沈默放他进门来,西装革履的年轻人稍有些局促,但还算举止得体,沈默把请柬交给他,客气地说,“麻烦你了。”
年轻人有些羞赧地摇摇头,走到门口却又犹豫著转过身来,“……可不可以给我签个名?”
沈默仔细地帮他签了名字,笑著送他出了门,然後那笑容就一直停在他脸上,久久不褪,刻板如一个面具。
第二天演唱会的开场,沈默吊著钢丝从天而降,引起一片欢呼。然而处於欢乐的风暴中心,沈默自己的感觉却并不好──他恐高,而且还很严重,他不断在心里安慰自己,至少这个出场和自己的现状意外地契合──悬在半空,一旦摔落就粉身碎骨。
落在舞台上的那一瞬间他松了一口气,他对台下挥著手,眼睛却看著唯一的一排超级VIP座位──除了他期待有人的那一个,全部都是满的。
然而他甚至没有时间失落,近万人正看著他,让他不能有一秒的分神。四首歌唱下来,沈默的背後全是涔涔的冷汗,终於等到嘉宾上场,让他暂时休息一下,换衣服补妆。
紧绷的神经暂时还松弛不下来,他就像一根被过度拉伸的橡皮筋,早已经失去了弹性,然而只要有那麽一点闲暇,他就不能不去想,陈扬有没有来?
现在想起来,他简直不能理解自己昨天的做法──这种几近无耻的纠缠不休根本不是自己的做法,但他就是忍不住要这麽做。他完全不能接受陈扬的突然转变,几乎偏执地想要一个解释、一个答案,就算会让人生厌他也一定要这麽做。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这样钻牛角尖,从前和关远分开时,他甚至不愿意去想一下为什麽,完全回避著那个事实,然而这一次,他为什麽就陷在这个问题里不能自拔?与其说是勇气,不如说是愚蠢,他完全是在做没有意义的事──算了,他在心里安慰自己,反正这是最後一次了。
工作人员催著他上场,於是化妆师的粉扑狠狠地拍了几下,示意他可以走了,上场时他还是下意识地看了看台下──那个座位还是没有人。
之後的两个小时里,他再也没向那个方向看过,满场的荧光棒晃花了他的眼睛,他在灯光和尖叫声里渐渐漂浮起来,一切仿佛都隔著深深的海水,他无意识地在海面上飘荡,只有一颗心一直往下沈。
到了和歌迷互动的时候,几个女孩子跑上来,故做激动地和他拥抱,甚至还流了两滴眼泪,但沈默自己知道,这不过是公司找好的托儿,可靠又专业,完美地煽动了全场的气氛。他木然地给她们签名,脸上一直挂著无懈可击地笑,仿佛真的很高兴很激动似的,一个十分可爱的女孩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主持人来打趣他,“沈默,幸福麽?”
十分无聊的搞笑,然而沈默动了动嘴角,惊愕地发现有眼泪顺著自己的眼角淌下来,他愣了半秒锺,赶紧做出夸张地抹泪动作掩饰过去,“好幸福啊。”
台下歌迷的尖叫声又连成一片,在一片喧哗里,他简直想伸出手捂住自己的耳朵──明明是他曾经这麽期待回来的地方,明明是他不顾一切想要维系的事业,这一刻,却只他生出无比的厌倦来。
台下坐著六万人,他们是来看“沈默”的,然而那个“沈默”,未必就是他。他不知道自己怎麽撑到落幕,当他终於躲回後台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冲到化妆间,颓然地靠著墙,慢慢滑倒在地上。
外面安可声响得震天,门被推开了,做嘉宾的小天後看见他的样子,惊诧了一下,“怎麽累成这个样子?”
“还行,”沈默勉强笑了笑,站起身来,“今天谢谢你。”
“谢什麽,我是沾你的光咯,”唱歌走调的小天後把粉色的指甲戳在他肩膀上,“你面子超大的诶,连你们老板都来了。”
“你看错了吧?”沈默愕然“余总今早飞美国了。”
“不是余定峰啦,是帅的那个。”
沈默呆滞了一会,生怕自己会错了意,“你说的是……陈扬?”
“嗯,前一阵你们年终酒会他露过面的吧?”
“他在哪?”
“刚才还在後台,我上场以後就没见他了……唉,你去哪啊?”
沈默推开门跑了出去,後台里挤满了人,他艰难地在人缝里寻找著,却始终没有找到陈扬。过了一会,工作人员凶神恶煞地把他推到台上,沈默梦游一般唱完了安可曲,眼神始终四处游移。
台下满满的全是人,人的海洋简直要把他吞没,沈默漂浮在海面上精疲力竭,然而唯一的陆地已经不知所踪。
56
沈默说是最後一次,就真的是最後一次,在那以後,沈默再也没有给阿铭打过电话,也没有去打听过陈扬的任何消息。他想,这一次是真正的结束了,无论陈扬那天有没有来,无论他到底因为什麽躲著自己,总不能无限期的这麽纠缠下去。
他和陈扬共有的回忆不多,称得上美好甜蜜的也就那麽一点点,他不想让这仅有的一点也毁在他的纠缠里。而且,人的激|情总是要用完的,他前一阵莫名其妙的勇气已经消失殆尽,他已经不想再去追究陈扬突然转变的原因,他甚至不愿意去想他和陈扬之间的种种感情究竟归结为什麽──不管是什麽,都已经结束了他过去的大半时间都毁在纠葛里,他不想再继续毁下去。
人总要向前走,向前看的,於是沈默下定决心不再回头了。他义无反顾地向新的生活进发,只是不可遏制地觉得疲惫,以及持久的疼痛。
工作也让他提不起兴趣来,或许是因为年纪大了,过去不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