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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棠溪只是苦笑摇头,说道:“不说这个了。我们还是喝酒吧,上次相见时我们不是说好了,再见之时,不醉无归?”
“你别想了,在你的腿恢复知觉之前,不准喝酒!”
“你不是说,可能有知觉而已?如果一辈子没感觉,我不是一辈子不能喝了?”方棠溪可怜兮兮地看著薛不二。
“我的医术你还信不过?倒是你,酒量那麽差,还爱喝酒!”
方棠溪苦笑摆手:“没办法,只有喝酒才会……”才会忘记那个风仪万千的男子……他忍不住叹息一声。
都过去了……
自己丧失了行走能力,而那个男人……是一辈子不可能主动来见他的,对他来说,自己不去纠缠,就意味著已经结束了吧。
只有自己,还沈浸在这一场情劫的废墟里,无法逃脱。即使自己能忘了他,水晶蛊也会强迫自己记得吧。
第二天,告别了薛不二後,采言背著方棠溪出了谷。
他年纪虽然不大,但力气不小,背著方棠溪走山路十分稳当。倒是方棠溪有些不安,在外面遇到有人,便雇了两个樵夫,找了张椅子一张椅子绑在竹竿上,让他们抬他出去。
他不愿被人看到少年白发,便戴了方巾帽子,将头发遮住。
刚走到大路不久,便遇到一群腰间挂著剑囊,背上背著铁箭的人,打扮依稀就是那天追他们到山崖的一模一样。
原来雷凤章那天下令放箭後逼得方棠溪无奈撤手,跳下山崖後,他立刻知道自己闯了弥天大祸。大家武林一脉,虽然明争暗斗,但闹翻了对霹雳堂没什麽好处,况且皓月居和惜花山庄不是什麽好惹的地方,雷霆也未必有勇气与两大势力为敌。虽然他密令手下不准传出半个字,但难保有一天不会走漏风声。
虽然他在狂怒之下想将两人置於死地,但命人放箭後又十分後悔,蓝吹寒花一般的面容就此凋谢的话,真是十分可惜。
当时崖底漆黑,很难下山,於是雷凤章第二天早上立刻带了手下带人去寻找两人踪影,但薛不二住的地方十分秘密,霹雳堂众人找寻不出,只在崖底发现一滩血迹,并没有看到两人。雷凤章知道两人没死,心下稍安,便带著众人在山道必经的大路等待,想再次见到蓝吹寒。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蓝吹寒从薛不二处离开後,并没有往大路去,於是他便准备再等两天,实在等不到,再到皓月居去赔罪。
方棠溪一看正撞上了,情况不妙,正要让人绕道,谁料雷凤章眼睛特别尖,竟然已经看到了他。
“哎哟,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惜花山庄的方大公子,果然尊贵,竟然要人抬著。兰芷公子没在麽?”雷凤章看到方棠溪,立刻寻找蓝吹寒的踪影,没注意方棠溪微微扭曲的表情。
方棠溪忍住心中的狂怒,淡淡说道:“雷凤章,你让开些。”如果不是雷凤章下令射箭,他的腿也不会断掉,但如果自己能在发现雷凤章设有圈套时小心一些,也不会被雷凤章所害。
他虽然未必会报仇,但一见雷凤章此人,便忍不住大生厌恶之感。
雷凤章听到他异常冷淡的声音,吃了一惊,仔细打量他半晌,不禁露出一丝恶毒的微笑:“方公子,你是不是摔断了腿?”
方棠溪闭上眼睛,脸上微微抽搐一下,低声道:“别理他,走吧。”
雷凤章看到他脸上的表情,脸上神色忽然十分奇怪。他与方棠溪无冤无仇,只是那天方棠溪和蓝吹寒两人竟然能不约而同地在他面前摆了他一道,让他恨上了方棠溪,但方棠溪宁可自己一同坠入山崖也不愿扔下蓝吹寒求生,又让他暗暗佩服。他承认在那种情况下,自己决不可能为蓝吹寒做到那种地步。
当方棠溪的竹椅从他身边经过时,鬼使神差地,雷凤章伸出了手拦住了轿子:“且慢!”
方棠溪眼睛也不睁开,横在膝盖上的长剑已经出鞘,仿佛毒蛇般窜到了雷凤章的胸口。雷凤章猝不及防,退了一步,却发现方棠溪并没有趁胜追击,反而收回长剑,对抬轿的樵夫道:“走吧。”
雷凤章任由轿子经过身旁,目光看著地上,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慢悠悠地道:“方棠溪,你断了腿,所以被兰芷公子抛弃了吗?”
方棠溪浑身一震,却没说什麽,任由竹轿将自己抬远。他残了双腿,此时决不是雷凤章的对手,也不会不知轻重地与雷凤章动手,雷凤章说什麽,他也只有忍著。而雷凤章居然到现在还在嫉妒他“曾经”被蓝吹寒“喜欢”,真是可笑。
雷凤章倒没追上来羞辱他,慢慢转过身去,若有所思地看著方棠溪斜躺在竹椅上的背影,即使在椅上,方棠溪也像坐不稳般随时会滑下来的样子,可见他的腿的确是伤得十分严重。
方棠溪身边的采言在雷凤章面前停下,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微微露出些许冷笑,什麽也不说,快步赶上了方棠溪的竹轿,一行人渐渐远去。
雷凤章对采言的冷笑并不在意,他虽然些忌惮方棠溪的背景,但方家已经迁到塞北,相比之下,霹雳堂在江南更有影响力。但他的挖苦没有丝毫回应,好比一拳打在沙袋上,可是沙袋中装的不是沙而是空气,拳头到时沙袋登时一瘪,浑不著力,让他有种说不出的空虚。这种空虚得不到发泄,让他一直念念不忘。
雷凤章在路口又等了两天,并没有等到蓝吹寒,便离开了静溪山,手下人甚是乖觉,将方棠溪的行踪也打探清楚,以备雷凤章灭口或者防备方棠溪报仇之用。
雷凤章惊讶地发现,方棠溪并没有回塞北,而是又到江南,皓月居虽然也在江南,他却根本没去皓月居,而是隐姓埋名地在杭州定居。
雷凤章不禁十分好奇,派人将方棠溪的底细查清楚,看看方棠溪到底想做什麽,如果想报仇,他雷凤章也决不皱眉。谁知却查到更让他吃惊的消息──方棠溪在杭州开了个酒楼,名叫快意楼,正儿八经地做起了生意。
雷凤章心想方棠溪一定是避人耳目,说不定是想探知霹雳堂的秘密,用心叵测,便让人暗中查探,谁知半年後,方棠溪仍然没有奇异的举动,而是将快意楼的生意越做越大,跟原来的一品居联手,在各地开了不少分店,却跟蓝吹寒没有丝毫联系。如果不是雷凤章一直让人打探他的消息,也不会知道快意楼的老板,竟然就是名震江湖的四大公子之一。
查探了半年的消息才得到这个结果,雷凤章也不禁哭笑不得,直到此时他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再去皓月居吃闭门羹了。而蓝吹寒也像隐居了一般,闭门不见外客。
雷凤章忽然对方棠溪充满兴趣。若说他断了腿後一蹶不振,便不该如此兴致勃勃地做生意,若说他对自己怀恨在心,便该努力练好武功报仇。现在这个样子,倒像是根本不放在心上,但他如果他将自己断腿的事情不放在心上,为何又不肯再回头去见蓝吹寒?
终於有一天,雷凤章按捺不住疑惑,心情复杂地决定去快意楼登门拜访。
霹雳堂虽然不在杭州,但离杭州不远。雷凤章快马半天便已到了。下了马,将马系在垂柳上,抬头看了一眼,便觉这座酒楼古朴雅致,隐在红花绿树间,令人心旷神怡,正要进门,便被告知客满,还请改日再来。
雷凤章有些不悦:“我不是来吃饭的。”
店小二赔笑道:“那不知公子您是……”
“我来拜访你家店主人。”
店小二摇头道:“我家店主不见外客,有事你可以跟掌柜说。”
雷凤章只好去找掌柜,但不论他怎麽说,掌柜就是不肯透露半个字。雷凤章无奈之下只好拔剑威逼,扬言要砸了快意楼,谁知掌柜的竟然是一个武林中的隐世高人,只因受了薛不二恩惠,又生了归隐之心,便在此处隐居,雷凤章讨不了好去,怏怏离开。
雷凤章站在西湖边上,不知道自己怎麽了,竟然如此冲动,为了见一个与纤细美丽完全靠不上边的男人跑了那麽远的路,找不到人还舍不得离开,就连当初求见蓝吹寒一面也没有这样。自失一笑,牵著马沿著小路走了一段,正听到一段低低的箫声。
此时西湖潋滟,碧波荡漾,这轻轻渺渺的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