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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懂得了什么叫做放下过去、放下情仇。
如同现在。殷仲舒仍然为了对过去的执着而与故人之子你死我活,但他不愿选择这条路——
真正爱过,就应该让她好好的、幸福的生活,而不是夺走。
「告诉我,微云她……现在好么?」
「除了被你断去的左手筋脉始终恢复不了以外,其它的,都很好。这样的回答你满意么?」
陆松筠仰头直视姜擎钧,眼神里的讥嘲让接下来的称谓更显不堪:「表舅。」
闻言,姜擎钧不禁苦笑:「果然血缘天性,你说话的态势和你娘一个样。也罢。」
捋起了袖,姜擎钧将左手横伸至陆松筠面前。「这只手是我欠她的,你取去便是。」
直视姜擎钧良久良久,又转脸望向一直默立一旁的夫君——风宁琛已从一开始的讶异中平复
,此刻只对她露出一抹温暖笑容——再分了分神,看向依然打得难分难解、胜负未明的杜绍怀与
殷仲舒。
陆松筠终是叹气,放下已搁到姜擎钧腕上的醉红。
「娘也从没说过恨你,而我现已承了爹的职志,只有兴趣救人,没兴趣在别人身上划伤口。
」别过头,陆松筠其实有点赌气。「这件事就算了吧,我也不想替自己的孩子再多添仇家。」
「是么?那就太好了……」
收回了手,姜擎钧的笑容满是欣慰。只是当他还想再多说些什么时,另一边的战况却突变横
生!
一轮抢攻未果,杜绍怀方才渐自原本大开大阖的剑势中平静心绪,剑随意走,绵密流畅的身
法与出其不意的剑招,竟也逼得原本行有余裕的殷仲舒微有左支右绌之感。一种久违的、胸口的
翻搅腾涌而上,在面对曾经如此熟悉的面容。
他曾经是那样的志得意满、意气风发,然而当另一道远胜于他的纯然光芒出现,他竟然只能
忿懑、不甘,痛恨自己怎会如斯晦暗。
如果自己也有子嗣,他可会同眼前飘然卓绝的青年一般、双眸里拥有那样澄净透亮的光采?
分神乃武之大忌。
杜绍怀发现殷仲舒的眼光虽始终定在他身上,如今却隐隐失焦,仿佛越过这副躯体这副脸容
,他可以窥见另一个相似的形貌。
于是,有机可趁。
转身垫步、腕花反撩,「梅雪纷飞」疾刺而出,眼见就要突破殷仲舒的防守直取膻中……
「门主!」即便知晓这是旁人无从置喙的决斗,青龙与白虎堂主仍不自禁地手按兵器,蓄势
待发——白梅剑却突然以极不自然的角度斜出,堪堪划过殷仲舒的前襟。「瑄!」剑交左手,杜
绍怀一个急跃,便抓住风宁瑄的衣领使劲向后拖去,左腕振振,寒光到处,乍见血红,朱雀堂主
的右臂已开了长长一道血口。
而原本就要覆上风宁瑄口鼻的雪白巾帕,已然碎若残梅。
「宁瑄,你没事吧?」
迎上杜绍怀忧虑的眼光,风宁瑄心下清楚,为了自己,杜绍怀已经失了重创殷仲舒的先机。
他很想笑着叫他别担心,他想催他别误了正事,他想……
然而胸口蓦然一紧,风宁瑄几乎站不住脚。
「宁瑄。」
单手撑持住风宁瑄,杜绍怀心知不妙,但殷仲舒没有多给他喘息的空间。
负伤的朱雀堂主和穆后霜在门主的示意下退开,青龙与白虎堂主却抢上前阻住风宁琛和陆松
筠,姜擎钧和其余少堂主摆明了不愿插手,厅堂中的气氛登时陷入一片诡谲。
「呵呵哈哈哈——没想到、没想到,你对这小子还真是情深义重啊!」
杜绍怀凝视风宁瑄的眼神是一把钥匙,开启了殷仲舒的疯狂。
阴鹭的笑声与杀意同起,一改先前守势,殷仲舒仗剑直指杜绍怀要害!
不愿意就这样把风宁瑄抛下,然而殷仲舒本非易与之辈,更何况此刻的全力施为?
杜绍怀勉强接下三招,避不开的第四剑却拖过腰侧、鲜血横流。
「绍怀,别管我……」眼前事物渐渐模糊,四肢也愈见无力,但扶在腰际的手劲强大,他知
道那是谁,也知道他们都身陷险境。
「怎么可能不管你。」淡淡的语声没有一丝抖颤,尽管肩头又吃一剑,要护风宁瑄周全的意
念却强过所有。催起内劲,他当即便在只攻不守的殷仲舒身上还了一道伤口。
「为什么不放手?你以为凭左手应付得了我?」
回剑劈面,墨竹的漆黑弧线中断在横向齐眉的白梅剑刀上。
「因为,」情势凶险,他本该绝情的眼底却浮上一抹暖暖笑意。「我爱他。」
因为我爱他……
杜远衡的脸孔重迭上他的,带笑的唇角认真的口气温柔的神情……
因为我爱她……
「那我就成全你们,到黄泉去做同命鸳鸯罢!」
十分劲道一出,仿佛毕生功力都只为了这一剑,碰到阻碍的剑尖会穿透过去,然后剑身流畅
地没入再没入,然后护手会抵上一具躯体,然后……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倒下来的人是谁?
似乎是忘记了。她唤做什么名姓。
「宁瑄。」
那样悲愤狂乱的眼神也是不陌生的。如果要让你用那样的眼神看我,那么我宁愿让你闭上眼
。
一剑,穿心。
第十章
滴答、滴答。
仿佛是漆黑的剑身自行泌出,墨竹剑不停不停地淌着血。剑柄上,有殷仲舒的右手,还有风
宁瑄的双手。
滴答、滴答。
雪亮的剑身蜿蜒沭目鲜红,涓滴而下的液体很快地就汇成一处小小水洼。白梅剑的剑柄,还
牢牢握在杜绍怀手里。
原来刀剑如此冰冷。
原来死亡是这种感觉。
而我为什么、到死才发现——涣散的瞳孔应该不能视物,他却觉得眼前满满的、都是师弟的
形影。
「为什么,你爱的是她,不是我呢……?」
「我没兴趣,听你缅怀我娘。」
一道血箭自抽起剑身的窟窿中激射而出,曾经蓄满劲道的躯体于今只如风中残叶,颓然后倒
。
你误会了,天大的误会。
「门主!」如果还能笑,他会苦笑;不过,连自己都是刚刚才弄明白的事情,又要旁人如何
去懂?
「门主!你撑着,我们……」
「不必了。」睁眼闭眼都是一片黑暗,意识却仍清明。回光返照罢?也好,就交代后事。
「让他们走。四玉门,交给玄武。」
这样就行了……一切,都可以结束。而我还能再见你么?
「朱雀,解药。」
「玄武,你!」朱雀堂主不敢置信地瞪视姜擎钧,忿声道:「他们是害死门主的人,你还敢
跟我要解药?」
「门主的遗言,你听到了。」
「娘,给他吧。」穆后霜黯黯地开了口。她终于发现,绝望的神情,一点都不适合在人的脸
上出现。
「给了也没用!」原就只是为了女儿,朱雀叹口气,自怀里摸出一个小瓶。「那种伤。」
「至少还可以尽人事,听天命。」
你为什么不好好地让我抱紧你、为什么要冲出去?不是中毒了吗?哪里还来那么大气力从我
手里挣开?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因为我没有应承你同生共死的诺言,所以你想吓我、想惩罚我对不对?
我知道错了,所以求你。求你睁开眼。
否则我只有跟你一起下黄泉。
「绍怀?绍怀,你听得见么?」
「宁琛……」
视线慢慢从风宁瑄惨白的脸上收回,他强吸一口气,闭了闭眼,澎湃心渐次平静。
「说吧,我在听。」
「太好了,你还清醒。」风宁琛揉了揉眉心,试图掩盖自己的焦急忧虑。「大哥中的毒不深
,只是朱雀堂主给的药得用嗅的,大哥呼吸尚浅,还没能全解。」
「是么?那那柄剑……」木然地盯着扎实穿透风宁瑄右胸的墨竹,总觉得、好碍眼。
「还不能拔。」
陆松筠的语声透着浅浅的疲惫,做完所有能做的紧急处理,剩下的治疗一定得拿到工具和药品才
能进行。
「绍怀,抱着大哥,我们走。」
※ ※ ※ ※ ※ ※ ※
总坛外的月光清冷,对照前几刻的热闹喧阗,如今的静默死寂便更添凄凉。
曾经叱咤又如何?死后也是黄土一杯,无尽寂寞。
暂时栖身的客栈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