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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以为自己会一辈子活在仇恨之中,但事实并不。他心底仍有一块柔软的地方,他仍然
在无意识中渴求着「家」的感觉、渴求着被爱、被保护的感觉。
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吗?风宁瑄拥有他所希冀的一切,何苦要来瞠这浑水?难道是因为觉得幸
福是理所当然,所以宁愿去追寻其它刺激?
可他看起来又不是这样的人……
就在他的烦躁郁窒中,风宁瑄他们似乎已处理完帐目,正纷纷离座,桌椅移动的声音让他自
沉思中回神,而风宁瑄已然伫足于他身前。温暖的手掌熨上他的眉心。没有闪躲的,半垂着眼任
他轻轻搓抚,一股暖意窜流开来,安稳了他原本纷乱的心绪,此时递进耳里的语声,亦是温柔:
「对不起,本来是要你出来透透气,没想到还是把你闷着了。不过我已经要人回家说我们晚餐在
外面用,和瑀弟一起,可好?」
「你说了便算,难不成还我作主?」他漫应着,不置可否。
「我说了便算?你转性啦?怎么变得这么听话……」风宁瑄低低笑着,浑然未觉自己的嗓音
已染上一种奇异的魅惑:「我还怕你会生气呢!说我又要不顾死活的带你四处抛头露面……」
原本停留在他眉间的手,在低语中又不自禁地去撩弄他稍长的浏海,撩梳间顺势而下,便抚
上他的耳旁颈边……
杜绍怀微僵了僵,虽然对于风宁瑄的触碰他并不排斥,但当前的气氛……真的颇不对劲!停
留在他颈畔的手掌彷若带焰,烫得他面红耳赤,而那双映着闪跳烛光的幽深黑眸,更像蕴含了极
深沉的什么,拉扯着他的全副心神……若不打破这种窒人的暖昧,他不晓得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事!
「宁……宁瑄,宁瑀还在外面等,别让他等太久。」力持镇定的,他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尽
可能平稳。
杜绍怀强抑的声调让他乍然醒觉,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似乎暴露得太多,只差那么一点,他
就要对着眼前那两片微抿的唇瓣失控了……吻他的触感,他还记得很清楚——
即使总是伴随着苦不堪言的药汁,但那柔软的感觉他可是未曾或忘。不过就算坦白心意是迟
早的事,眼下的时机却大大的不适宜。
让左手不着痕迹地自他颊边滑落,风宁瑄也稳下心神,佯若无事地笑道:「对喔,差点忘记
瑀弟的存在。那我们就走吧。」
转身熄去店内灯火,他们便与先行到外头等待的风宁瑀会合,一同往大街行去。
※ ※ ※ ※ ※ ※ ※
华灯初上,入了夜的杭州城,热闹程度并不比白昼稍减。尤其食宿全包的客栈、或专营吃食
的酒肆茶坊,更是使出浑身解数招揽顾客。
拣了一间店面整理得颇为清洁的大酒楼,他们一行三人便在跑堂的热情招呼下坐定。
「三位客倌想用点什么?」店小二满脸堆笑,见风宁瑄三人都是气宇不凡,衣着光鲜,自然
加倍殷勤:「咱们这宝顶楼啊,不是自夸的,只要您喊得出名字的酒菜,咱们就定能给您送上来
,甜的咸的酸的辣的,您要是吃着不满意,小店绝对撤了重上……」
「你有特别想吃什么么?」没理会店小二在旁的吹擂,风宁瑄只是笑问杜绍怀。
杜绍怀摇了摇头,他向来就不曾在意过吃的是什么东西,真要他点菜,怕也点不出什么名堂
,所以还是交给风宁瑄他们两兄弟吧!
「那就先上一壶花雕,然后一笼螃蟹馅小饺儿,一盘松瓤鹅油卷,还有虾丸鸡皮汤,这些东
西别做得太腻了。」
接着风宁瑀亦点了两三样小菜。在等候上菜的时间里,他们便慢慢地啜着酒,一边随意闲聊
。
不多时,他们叫的东西便一样样地盛上,然而正当三人把盏举箸、吃得开心时,邻桌落坐的
两名彪形大汉,却让杜绍怀面色未停,以免过于突兀。
「怎么了?」风宁瑄察觉他的不对劲,立刻升起戒心,低声问道。
「那两个是赤蝎门的门人,不过不用太紧张,他们应该不识得我。」
「那你怎么认得他们?」风宁瑀闻言,忍不住要发问。
杜绍怀淡淡笑道:「很简单啊,有没有看到他们左手上的尾戒?虽然表面上看不出那是什么
东西,不过细看就会晓得其实是蝎子的花样,里头装毒粉,凡是赤蝎门的人一定会有一个那样的
信物。」
也是看出那两人的武功修为并不高,他们才敢这样低声谈论而不用怕被听见;反之,他们只
要微一凝神,就可以知道那两人在说什么「悄悄话」。
「啧!这年头的江湖还真是:( :( :(难混,成天都有事儿,想偷个闲、快活一下都没办法,
闷死老子了!」
「嗳,别说得太大声,要让顶头的人听了去,咱们小命可不保。」一样的粗犷面皮,不过现
在发话的汉子犹同伴多了把落腮胡。他边说着,还朝四周瞟了下,看似乎没什么异样才又放下心
来:「不过你说的倒也没错,打从年初头儿奉命追杀寒梅公子以来,咱赤蝎门上下就没个日子好
过,结果呢?咱们自个儿的弟兄折损多少不说,连头儿都被不知打哪杀出来的王八羔子废了左手
!」
「就是说嘛!头儿平时待咱们不薄,咱赤蝎门在江湖上也算是有来头的,干啥碰上四玉门就
得低声下气?要杀寒梅公子,他们不会自己动手啊?没来由的拿咱们去当替死鬼,当真糟蹋人!
这下好了,寒梅公子是生是死都不晓得,又叫咱们去找,找个屁啊?连他的衣角子都没见上过半
片,现在就算他站在老子面前,老子也不晓得他就是寒梅!」
他愈说愈愤慨,最后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搁,「砰」地溅出了好半杯酒,好在当时人声鼎沸,
邻近几桌的人也只当他酒喝多了,便没引起多大注意。
「喂,你谨慎点!」对同伴的激动,那落腮胡汉子相当无奈:「别谈这件事了,否则等你掀
了桌子,大家都不好看。倒是最近帮里有什么消息?这一两月被派在杭州当废人,消息都不灵通
了,你刚从帮里出来,有啥新鲜事儿就说来听听。」
「新鲜事儿没有,窝囊事倒又有一桩。」
「又是四玉门的牵扯?」
「可不是?今年中秋,说是四玉门那掌门老乌龟的六十大寿,他们打算在洞庭湖广开筵席、
大肆庆祝。现在各门各派的人,多半在伤脑筋要献什么寿礼才好,其实大家也都晓得,若能擒得
寒梅公子,那可是大大讨了老乌龟的欢心哪!」
「奇怪,这寒梅公子是哪里得罪了老乌龟?虽然他挑掉了不少帮派,但也没听说他和四玉门
的人正面冲突过啊!」
「天晓得,这种事又轮不到咱们操心,除了认份点、乖乖听话做事外,你说还能怎的?」
嘀嘀咕咕的抱怨间,那两人也已吃了个酒足饭饱,付完帐后,便离席而去。
至于杜绍怀他们,虽然早已用完正餐,但为了听完那两名赤蝎门人的交谈,所以又点了壶龙
井,三人状似悠闲的喝着茶,慢慢消磨时间。
「听起来,他们对四玉门其实是很不满的嘛!」风宁瑀啜着茶道。
在知道自己的背景早已被陆松筠查探出来后,杜绍怀便不再刻意隐瞒身份,因此风家兄弟或
多或少都晓得他的事情。
「这是必然的。尽管各门派的掌门不敢不卖面子给四玉门,但他们底下的人哪会真正服气?
随便按个偷盗秘籍的罪名在我头上,就累得一大群不相干的子弟兵们人仰马翻,他们要是不怨,
那才叫奇怪了。」杜绍怀摇头叹道,但旋即便又想起什么事似的,看向宁瑄:「宁瑄,刚刚他们
口中那个『把头儿左手废了的王八羔子』,不会刚好是你吧?」
「咦?是我吗?」风宁瑄蹙起了眉头,颇认真的开始思考,不过……
「你问我啊!我哪会认得谁是谁!何况那时候一团混乱,我只能确定自己没杀人,其它的就
管不了那么多了。」
「应该是没错……我那时候虽然负伤,但围攻我的人有谁,我倒还清楚得很。赤蝎门掌门是
其中一个。」
「呃?等等,这样说来……」听着大哥和杜绍怀的对话,风宁瑀不禁讶然:「大哥的功夫不
就相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