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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完试,出了门,重见蓝天,我赶着回家去跟玉奴先报声平安。不料身后一把被孟秋白扯住。
“夏公子,急着赶什么路呢?”
我回头斜睨他一眼:“孟兄,就算高中头名,也不必这般气宇轩昂吧。我知那三元都在你探囊取物之间,我是没出息的,只想回家快快洗洗身上这臭烘气。”
在那监牢般的考号里缩头缩脑关了三天,身上只差生蛆。
“不急不急!”孟秋白笑得一脸不怀好意。两根指头捏了我袖子,“来来,我先带你一个去处。”
“干什么?”我惊慌,就差高呼救命。这家伙前不久还图谋我的元阳,我不信他食不知味肯放了我。平时有玉奴护持,这会子可麻烦了。
“啧啧,”他讥道:“瞧你这副样子,莫非怕我吃了你?”
那还真不好说。
他玩味着我一脸暧昧,低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我耳边说:“放心,你们当家的现在不在家!”
“你说什么?”我愣了一愣,回过神来,他已经施施然往前走了。
“喂,姓孟的,把话说清楚了。”我追上他,在他身边嚷嚷。
他顾自往前走,等我嚷够了,才道:“你不信,尽管回家去瞧,他现在顾自在外面快活呢,哪里还管得了你?”
这个人,竟然这般含血喷人糟践玉奴,我气得身子抖了一抖,正想转身走。他却似读得懂我心思一般,说:“男人嘛,在外风流快活是正常事,这算什么糟践,嗯?你们家那个天天守着你过日子,把你也养呆了!”
“再不信,你跟我来看。眼见为实。”他皮笑肉不笑。
这可真是应了玉奴常挂嘴边上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劫数了。我万料不到一出考场就遇到这档子事,更不知道自己怎生稀里糊涂就信了他。呆呆着跟他绕了两条巷子,兜兜转转,全迷失了方向,来到一处说不上是荒凉还是僻静的园子。
十五
看天上,日头已快落了,偌大一个园子,古木参天,绿树垂拱,不见鸟语花香,但闻树窍木|穴作八声。阴沉沉的黄昏气象,虽楼舍连亘,竟似一个人影儿也不见,一阵风儿吹来,我有些毛骨悚然,往孟秋白身边靠了靠,极是后悔跟了他来。就算玉奴在外面有什么不当,我回家去等着他,他总是要回去的,到时候问问清楚可也好,为什么要跟着他来趟这浑水?这小子笑得奸诈,话里九成九还是骗人的。若不是现在已寻不到路,我真想立即拔腿就走。
孟秋白到了这时候却不急了,手里一把折扇潇潇洒洒扇了几扇,径直领着我向那荒楼里走去。到了门前,我抬头望,漆黑一团,什么也瞧不出来。
“是在这里?”我狐疑问他。莫不成他便是领我来这里看?这家伙十足是个骗子了,里面哪里有人烟的样子?
孟秋白装模作样竖起一指在唇边:“嘘!噤声!”
我不耐,正待驳他。却听里面漆里咕咚,竟真闹出一阵响来。再细听,听得细致了,脑门血往上涨,心眼似塞进了一把乱草,无名之火腾腾地烧起,五脏庙里像打翻了醋酱糖盐器,酸甜苦辣齐齐地涌上来,一时竟不知是想哭,还是该怒。
那里面呻吟呐喊丝丝销魂的,可不正是我的玉奴。
孟秋白一把捂了我的嘴,拖着我往窗边去,在那已破败不堪的窗纸上小指一旋,戳了个眼大的洞出来,手上一推,正把我推到那洞眼儿前。我抻了头往里看,险险没背过气儿过去。那屋子外面看着黑,里面竟是亮得白昼也似,宽宽荡荡一间大堂里,端得是金钩碧箔,光明射眼;温纱软帐,旖旎无双。最叫我心都揪成一团儿的,是那床帐侧春凳上,赤条条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那胯下承欢的的,是我的玉奴,那背对着我正使力的,看不见脸,待他回头,却原来是我在那茶坊遇见又送帖上门的吏部主事唐小山。
唐小山!他……他……
我揪紧了胸襟,迫了自己去看玉奴。嫣红的脸儿,柔韧的身段儿,那般风情万种坐在那姓唐的怀里,嘟了嘴儿,弓了腰儿,百般作态,可不就是那晚初上路时他在我怀里的模样?这个姿势,他说不要吸了我的精气去,宁愿辛苦一点儿,我可没想到在他人怀里亦复如是,便是在我怀里,他没见他这般放浪形骸过。
是幻像,不是真的!我在心里头呐喊。孟秋白是心怀叵测,他是妖,他弄出这副手段来,无非是想离间我和玉奴,可这于他有什么好处?我想回身骂他,想质问他,脚却似钉在了那里,眼珠子也钉在了那里,看着玉奴辗转承欢,魂魄出窍般快活开心。我心里只有痛,痛死了!
“呵呵呵呵!”孟秋白那作死的笑响得刺耳。
我终于回过神,一把揪住他胸前衣裳,咬牙切齿道:“你……你把这像快快除了!无耻卑鄙下流没用的臭狐狸,想挑唆我跟玉奴,死了你这条心吧!我不上你的当!玉奴是我的,谁也要不他去!你再使这下流手段,我让他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淬了你的肉拿去喂狗吃!呸!”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也能说出这般恶毒的话来,孟秋白听到后面几句,脸色都变了。嘿嘿,他也有怕的时候!痛快!
才腹诽了一下下,我自己的脸色也变了,孟秋白那眼里寒光四射,真正是个要吃人的模样了,我退了一步,有点结舌:“你,你别过来!”
“哼!”他止了步,上下端量我,眸子光一敛,怒气攸地便隐了去。我正松一口气,他把手里折扇一收,轻佻地挑起我下巴来,在我面前吐气儿:“你尽管骂,这是幻像还是真景,回家问你们当家的去。可是你自己想想,你在他面前,给过他这种快活吗?嗯?”
他冷笑,又恶毒地加了一句:“我若是他,早把你这银样蠟枪头给融了一边去。他好耐性呢……”
十六
你在他面前,给过他这种快活吗?
给过他这种快活吗?
这话像五雷震顶,轰得我五脏六腑一齐作响。
我在书院里胡闹的时候,顶喜欢掐个尖儿争强好胜,这种事上是极计较的,管他逢场作戏还是一时露水真情,但凡上了床,总要叫人踏实快活,方方面面都不肯落了人下风。
是个男人总要计较计较这个。到后来得了玉奴,倒把这事看淡了,觉得那个情字比什么都来得贵重。没有情分,便是做起来也索然无味。我从来没想过玉奴是不是快活。我觉得他应该是快活的。
“他不快活!”孟秋白继续森森地笑:“你想想,他有多久不许你碰他了?呵呵,真是家有恶妻鬼也嫌,你怎么不想他为什么叫你一力去赶这个考?难不成他也指望着你飞黄腾达好跟着讨个诰封品位?当今皇上恐怕也糊涂不到这份上呢。呵呵,呆头,他打发了你去钻那故纸堆,为的是什么?再想一想!”
我恨他句句刺骨。却又不能不顺着他思想往下想。每句话都扎扎实实敲进我心底里去。
真的,真的,玉奴一力敦促我去赶这个考,为的什么?他从来都没跟我细说。我是个傻子,便也真的什么都不去问。他每每出外劳碌,我可问过他去干什么?没有,我只安心坐等家里,受他的宠,顺着他打点得条条理理。我可没想过,他为什么突然规矩起来,从前可不是这样。
我想起那黑屋子里半夜现身的妖精少年,跟我屋里现在这个贤惠淑德的当家的,哪一点像?哪里像?我想不出。我头晕目眩了。
“孟秋白,你……”
我咬牙捏紧了拳,却觉得全身都软弱无力。他不放过我,伸手便来抚我脸,笑道:“想哭,就哭出来吧。呵呵!不打紧的,我教你!”
我悚然一惊,抬了头,想了想,小心翼翼去觑他眼睛,只见他眯了那双桃花眼,却没见精光四射,心里稍稍放了轻松。也是,这家伙自己元气还没全复呢,哪来的本事再使魅术?可是,他那句“我教你”,是什么意思?
他笑得两眼弯弯,照我鼻子上勾了一把:“呆头,你忘了,还欠我一次呢。那次的滋味如何?你难道,不想学?”
我慢慢退后两步,脸上忽然涨得热起来。自打我们那次结怨,到一块做了邻居,有玉奴与我为伴,我还着实忘了跟他有过一遭鱼水之欢,那次险些要了我一条命的欢爱,老实说,要忘掉那蚀骨销魂的滋味也是不可能的。只是想想罢了,可不敢真去试,何况,有玉奴。
玉奴……我想想刚刚看到的那情形,不管真的假的,只觉得心里头好像戳进了一头刺,刺得我生疼。我当真不能给他快活。他跟我在一起,到底有什么益处?这个情字,在他心里,到底有几斤几两重,他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