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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是妖人妖术,如今,也只拿来与儿子消遣罢了,”陶弘嗤笑一声,忽又问,“临贺桓公聚兵从荆州赶到安陆,准备北伐,朝中态度如何?”
“太后一直未表态,似乎有意让褚公领兵从京口北伐。”
陶弘冷笑一声:“他们父女一向同心。也难为桓公一直受打压,这次陶氏若出兵,只能依附安陆桓公——没什么结果的。”
骆无踪已明白陶弘的决定,当下再无他言,只是俯首一拜。
“与其焚膏继晷,不如韬光养晦,”陶弘起身一掸孝服,往守孝的侧室走去,“谢谢先生送小犬玩具,先生可往我庭院去,看拙荆有什么要添置的。”
“是。”
骆无踪领命退下,包了玩具要送到陶弘的院落去,刚走到庭外,便看见伽蓝向自己走来。
“骆先生,”伽蓝赶到骆无踪跟前行礼,俯首央告,“小人有事相求。”
“哦?你说。”
“小人想问先生,赵国如今怎样了。”
“你问赵国干什么?”骆无踪好奇的问。
“赵国是小人的故国,因此总有些牵挂,”伽蓝答道,“可惜小人消息闭塞,求先生告知一二。”
“唔,差点忘了你是羯人,”骆无踪点点头,对伽蓝感叹,“唉,赵国最近乱得很,四月末天王病逝后,太子石世登基,彭城王石遵五月中就领兵进入邺城,诛杀了刘太后与石世;跟着他自己登基,想来此举大悖人伦、违逆天意,结果隔天邺城就地震,天上雷电交集,下得冰雹有拳头大;皇宫太武殿与晖华殿失火,听说直烧到六月中才扑灭。”
伽蓝静静听着,面色如常。
骆无踪又道:“沛王石冲在蓟城反叛,在元氏县被武兴公石闵率军生擒,被迫自裁;部下三万余人,皆被石闵坑杀。”
伽蓝脸色一白,不禁后退半步——石闵,石闵……不正是棘奴么?!当年那个怯怯从他手里接过柿子的孩子,何时竟变得如此狠辣?
骆无踪见伽蓝脸色不好,赶紧停下询问:“怎么?被吓着了?”
“先生,我……”伽蓝忽然改口道,“小人忘了对先生说,王爷要托您帮忙,替我们办前往赵、燕的关牒。”
“哦?辽东公打算回燕国么?”骆无踪问。
伽蓝点点头——他嘴上撒谎,心里竟不清楚为何要撒这个谎,只是本能般回答:“是的,王爷毕竟只是在陶家作客,迟早要回去的。对了,王爷还有东西要交给先生的,请先生稍等。”
说罢伽蓝掉头就往回跑,急得骆无踪冲他背影直喊:“别急别急,我先去长沙公的庭院,你慢慢来……”
伽蓝匆匆跑回红生的庭院,胡乱将麻鞋甩在堂下,几步奔进内室。红生还歪在纱帘里躺着,伽蓝跪在帘外喘着气,急切却压低了嗓子轻道:“爷,骆先生待会儿就要走,您的画要交给他么?”
红生并未睡着,闻言便坐起身,怔怔点头:“嗯。”
“您腿脚不方便,我替您将画送去,”伽蓝说着就将包袱打开,“爷,小的该要个什么价?”
“老样子……那个,这些画不是春宫,是山水,价钱低点也没关系,”红生抱膝看着伽蓝收拾,忽然又嘱咐,“对了,还有赗赙名簿,你替我交给长沙公罢……跟他说,我脚崴了,以后两餐就不去他那里吃了。”
伽蓝答应了,带着画轴与名簿到长沙公的庭院等了会儿,不见骆无踪出来,便决定先将名簿送了。于是他赶到陶老太君的庭院求见,不大一会儿,便看见陶弘踱出堂来。
陶弘倚着楹柱,在堂上居高临下打量伽蓝,问他:“红生呢?”
“王爷崴了脚,走动不了,所以命小人送名簿来。”伽蓝在堂下一礼,恭谨回话。
陶弘抿唇一笑,转身往堂内走:“你且进来回话。”
伽蓝一怔,只得跟了陶弘进堂。陶弘在席上坐了,又让伽蓝坐,伽蓝不肯,非要挺直身子长跪着听命。陶弘也不管他,接过伽蓝奉上的名簿,随意翻了翻,又抬头问:“你手中是什么?”
“是我家主人画的卷轴,要交给骆先生的。”
“我看看,”陶弘信手从伽蓝手中取过一卷,轻轻展开,见是一幅山水,“不错,要交给骆先生出售的么?”
“嗯。”
“这倒也有趣,”陶弘将画轴卷好递回去,斜倚在漆几上问伽蓝,“我问你,你是燕宫官奴,还是他的家奴?”
“小人是家奴。”
“你是鲜卑人?”
“不,小人是羯人。”
“也对,”陶弘点点头道,“人道慕容氏又叫白部鲜卑,肤色很是白皙,我看你不像。”
伽蓝也不接话,只微微一笑。
陶弘便支颐斜睨他,问道:“你有名字没有?”
“回长沙公,小人姓石,名伽蓝。”
“小字呢?”
“佛奴。”
陶弘眯着眼微微笑起来:“这名字很好,你不卑不亢,不像一般僮仆。”
“长沙公谬赞。”
陶弘黑眸氲着笑意,白皙的手指有意无意抠着黑漆几,衬得缺乏血色的指尖像羊脂玉般莹润,几近透明。他慢条斯理道:“我还看得出来,你是我族类……”
伽蓝一怔,继而傻笑道:“长沙公,小人是羯人。”
“你不用装傻,你伺候红生的动作,太细腻小心,”陶弘盯着伽蓝,笑着缓缓道来,“德宣说你很精明,我猜你也看得出,我跟他是怎么回事。”
伽蓝一听此言,赶紧离开席子伏地拜下:“小人岂敢造次。”
陶弘懒散一笑,挥挥袖子:“今天我不为难你,下去吧。”
伽蓝唯唯领命退下,出得堂来,险险轻吁一口气。这长沙王估计难缠,真是伤脑筋,他扯起唇角苦笑一下,挠着脑袋离开。
另一边骆无踪做成一笔生意,正高高兴兴从长沙王庭院出来,他看见伽蓝,便冲他招招手:“辽东公有什么东西要交给我?画么?”
“嗯。”伽蓝将画轴交到骆无踪手中。
骆无踪打开看了,笑着点点头:“这么画就对了。”
说罢他付钱给伽蓝,数目竟比往常还要多些:“你放心,这画肯定卖得好,我哪会做赔本生意。”
伽蓝便放心将金豆接了,又还了一点给骆无踪:“王爷需要您办关牒,这算上下打点的费用,只求先生快些办妥。”
骆无踪点点头,奸猾一笑:“这你放心,我自有熟人……”
第十六章 荼白·四顾何茫然
七月七日,时入初秋,天澄景清。
这日天公赏脸,正午阳光曝烈,碧蓝的晴空没一丝云气,真是晒书晒衣服的好日子。
红生脚崴后一直将养在屋里,此刻伏在堂中凉簟上看伽蓝晒衣服,热得直翻身。
伽蓝颇是扬眉吐气的把行李抖开,将红生与自己的衣服及寝衣锦褥尽数取了,晾在庭中曝晒。素白的绢裙、缯衣;精细的团花纨袴、紫丝布宽袍;摆阔用的花綀夏衫、纱縠禅衣,都是红生穿的。而角落里几件寒酸的麻葛短衣是伽蓝的衣服,也被他未能免俗地翻来晒了。
伽蓝在晒竿间来回走动,扑掸衣被,被太阳当头晒着也难减好心情,不时轻轻哼唱:“闻欢下扬州,相送楚山头,揽手抱腰看,江水断不流……”
红生听着别扭,在堂中嚷嚷道:“天这么热,你瞎唱什么呢?听得人心里烦!”
伽蓝一愣,想到《莫愁乐》的典故——歌中那被楚王夺妻后又遭流放的倒霉男,遭际与王爷实在挺像,连忙赔笑道:“不唱了不唱了。”
他这倒是与红生想岔了——红生只是想着伽蓝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儿郎,再抱着个男人的腰站在山头看景,便没甚好气而已。
这时在两人附近忽然响起咯咯一声娇笑,红生与伽蓝都听见了,便停下言语留心寻找。正巧庭中一阵风过,吹得竿上素裳扑拉拉翻飞如鹏鸟白翼;伽蓝眯起眼仔细找那笑声,就看见一个小小的人影从衣袂间一闪而过。
他心中一动,顿时玩心大起,开始认真捉那白衣小郎。几回穿梭下来,便碰到那穿着素孝的胖娃,一把抓了抱进怀里。
那胖娃便是陶弘的儿子陶绰之。他原本在各个庭院溜跑,只有伽蓝真心同他耍闹,将他逮住举得老高,当下兴奋得咯咯笑个不住。伽蓝抬头细瞧他,就见他生得唇红齿白好个模样,雪白粉嫩的手里攥着根碧绿竹马,不住摇动。
“长得真像……”伽蓝眉眼含笑,喃喃道。
方才起身瞧热闹的红生靠着楹柱,此时笑问:“像长沙公?”
伽蓝心一跳,怔怔望向他,嗯了一声。
不说长沙公还能说谁?……总不能说,像石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