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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诊所出来后,戚少商竟觉得自己比之前更疑虑和忐忑了,恍恍惚惚地上车后,才发现手机落在座位上了。
7个未接电话,都是差馆打来的。
拨回去就听见穆鸠平在那头大惊小怪地叫唤:“阿头,你在哪?你快D返来啦!铁Sir提前结束休假返来啦,要你即时返去同他report啊!”
不是吧!——戚少商的脑袋“轰”的一声更大了——
DIU,这铁游夏不是去了夏威夷度假么,说了1个月的长假,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要命,这家伙一向难缠,最近这一摊子挂着的烂case,完全没点头绪,怎么汇报啊?!
他烦闷地挂掉电话,一边打火一边开始发愁:这报告要怎么做?怎么说?连环凶杀?还是黑帮内讧、江湖仇杀?不不,是从贩毒集团开始的——错,应该是职业杀手——难道要说是宿命的重演,自己梦境的真实版……顶你个肺……
白色丰田怒吼一声窜了出去,握着方向盘的手却沁出些许冷汗。车厢里音乐开得很大,一张张现实和梦境中重合了的面孔在他眼前飘飞掠过,让他忍不住再一次试图串连这接连的死亡和诡异的案情:
那困扰了自己多年的梦,已不止是没有头绪的景象那么简单,它开始清晰,开始真实。 从钩子的死开始,一切都不正常了。
钩子绝对不是死于自杀,但凶手杀他的动机又是什么?那样的一个死亡现场,以钩子的身手,杀他的人必定是一个绝顶的职业杀手,但案发现场的蛛丝马迹却因为没有枪支硝烟反应的佐证无法立案,作为一个警察,自己比谁都清楚直觉是不能作为呈堂证供的。
或许是钩子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事,被人灭口?毕竟对面的重庆大厦就是那个贩毒案有关的黑道头目冷呼儿被人一枪毙命的地方——但钩子呢?他并没有受到其他袭击的伤痕,这个离奇的失足坠楼,到底背后是怎样的?
然后是那个高鸡血,正当商人,他死得太惨,也太怪,看起来并不像和黑道仇杀有什么关联,可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发生?而且,总觉得凶手杀他的手法和杀害沈边儿的残忍程度简直如出一辙——会是同一个凶犯的所为吗?这个凶手,又是不是击杀那个鲜于仇的职业杀手呢?
像是,又像不是……
那个职业杀手太专业了,那样的枪法和反刑侦的手段不是一般人可以掌握的。为了这个,他甚至怀疑过一个人……
但他心里觉得不会是他。他的英文名源自古老的德语,那么良好的身世和职业,怎么可能和杀手牵上关系。最重要的是,自己击伤过杀手,而他并没有受伤,自己也暗中调查过,至少高案和沈案中,他也有不在场的时间证明——
但他为什么会突然在这个时候,在自己身边出现?和那些死去的人们一样,他和他们都无一例外的是自己梦中出现的人!
在梦里,他又和自己是那样生、死、爱、恨、情、仇、叛、离……一切都如此真实……他和自己……
戚少商的头痛得快要裂开来,伴随着和梦中一样的突如其来的心痛,简直不能再往下想。
现在唯一剩下的目击证人就是那个冯乱虎,他还没有醒过来,也许只有等他醒了,才能指证那个杀手。或许,这也是解开这一团迷局的最后线索……
一切不会到此结束的,戚少商放开一只手捂住了胸口,还会有人再被杀么?下一个会是谁?自己身边的谁?躺在医院里的小孟?卷哥?八仔?……该不会还牵上息大夫……甚至……他?……
突然跳脱出的名字,像一柄森寒的利剑,突兀地扎进了他心里,他喃喃地念了出来: “顾…惜…朝…”
红色的印记,在镜子里扭动,越发鲜艳,越发象条狰狞的蛇。
心,由于紧张而缩得很硬,因为满溢而胀得很疼,因为快乐而飞逝不知所踪。
快乐?!
顾惜朝闭了一下眼睛,只觉得冷。
穿上衬衣,疾步走到吧台前,斟了一杯白兰地,仰头就喝了下去。
昨夜残余的酒意还在胃里翻腾,扯着薄弱的胃壁,说不出的难受。
他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仰头再灌了一杯。白兰地暖洋洋的热意一路杀下去,由腹到喉,兵荒马乱,仿佛浩劫。那只是彻骨的寒,却像北欧深冬的积雪,不管你挣不挣扎,都可以随时置人于死地。
全身都在酸痛的叫嚣。所以,他无法说服自己,昨夜是场梦。
那样轻易的喝酒,那么轻易的把自己交到另一个手里。暖洋洋的信任,莫明想放纵的身体。整个人都漂浮着,游离在一种暧昧的官能之中。
似乎有人在碰着自己的肌肤,冰凉的,渴求的,带起了热度……
那一瞬间,身体警觉的本能,他有瞬间的清醒。睁开眼,却看到了那双黑得盖住一切的眼睛,激狂的,沉沦的,却又咬牙切齿的看着自己。挣扎的手突然就失去了力量。下一个瞬间却被他突然地扣住了头,然后那双眼睛里的星光迅速淹没了他。
现实与梦境瞬间重合。
密集而强硬的吻,带着某种熟悉而无法抗拒的引诱。他仿佛知道一切,熟知一切。因果,情绪,感觉。这一刻他轻易地抵达了他最易崩溃的角落。
他再也无法抗拒。
顾惜朝倚在窗前,掩住自己的眼睛,有点呻吟般的叹了一口气。
他渴望这是一个静寂的夜晚,空气中充斥着熟悉的冰冷。可惜,现在是一个气温32摄氏度的大白天,阳光尖利地擦过窗沿,像烧着了一般。
梦里那个人——
是他吗?
是他吧!
他记得那个吻,充满了不甘,恼怒,牙齿如小兽般,蛮横地与他的撞击。
亲吻,撕扯,啮咬,近乎蹂躏的疯狂。
以至早上醒来的那一刻,有一瞬的杀意萌动。
是真想杀了他吧。怎么能容忍一个男人对自己,做出这样的事。右手腕的银镯里,拉出冰凉柔韧的银丝,能轻易地勒断一个人的生机。
杀机一起,几成定局。
但,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英俊的,男儿气的脸,熟睡的样子像柔软的婴儿,那么软,那么真实,那么不设防……
但他也知道,只那一眼,自己冰冷的杀意已经被融解。
所以生平第一次,他只能夺路而逃。
他觉得恐惧。无以复加。
只有真正眷念的东西,才可能如此深重地恐惧。因为默契,因为了解彼此的身体,才能击中最柔软的地方,让自己连挣扎的力量都没有。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努力的,开始回想另外一双苍老但永远冷静的眼睛,面目肃穆如青铜雕像的老人。他赐予了他新生。所以,他也必须象他所希望的那样的冷漠,执拗,不可动摇。
不要紧,这只是个意外。每个人都会有生之年遭遇一些意外,而这些意外在日后回想是一点都不重要的。
一点……都不重要。
他猛地推开窗,阳光像刀一样杀下来。
隔壁的阳台上,一个女人头发散乱着,穿着睡衣,正心不在焉地做瑜珈,整个身子向外倾,扭成一个古怪的弧度。突然见到他,怔了半晌,才露出了一个有点尴尬有点兴奋的笑容。
回了一个微笑,他静静地仰起头,听着自己血液流过心脏的声音。空气很寂静,莫名的恐惧叫人灭顶……
他在一瞬间突然想,能不能杀了她?!。。。。。。
15
夜里有点凉。一阵冷风拂起,迎面吹过来一张站满油污的旧报纸,“啪”地一声贴在车窗上,像张被折皱的脸。
男人皱了一下眉,按动雨刷。那张脸缓缓地,不甘的,飘坠下去。
黑色轿车停在黑色的树影里,象头黑暗的兽。车窗全摇了下来,男人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伸手把墨镜取了下来,揉揉眼睛,然后把肘架在车窗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式,才把视线转回方才的方向。
楼宇在深黛色的夜空中勾出辉煌灯火,十三楼B座,一点晕黄。安然,沉寂。什么也看不清。
男人笑了一下,重新戴上眼镜。视线里,先是一片漆黑。然后,一个被绿色勾勒的人影慢慢显现出来——
没有五官神情,只是一个由线条纵横组成的人形。
可是他知道,现在十三楼B座的那个人,正站在窗前。他穿着棉质的纯白T恤,青色的卡其裤,腕上带了个宽大的银镯。手上可能还拿了一杯清水,青灰色的指尖搭在杯沿,沿弧线抚动。
夜风轻轻吹动他的头发,他的手撑着栏杆,头微微仰了起来,四十五度角。沉默而专注地,眺望被维多利亚湾映得色欲横流的天空。
车里的男人微笑起来。他莫名喜欢他这个仰头的角度,极致的优雅和深情,也刺骨的悒郁和伤楚。
人是很奇怪的,有时想要生生世世,有时想要长长久久,有时却想,能常常见到他这一仰头的剪影,就可以了。
他当然知道,那个人在毫无机心和杀意时,一眯眼的笑容有多么蛊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