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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门板咿呀地打开了,背对着屋内如豆的黯淡灯火,在门前的地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像是风一吹就会倒的纤瘦影子的,竟是应该早就投井身亡的小凤。
「小凤姐姐,我有话要问你。」小豆荚急急地拉住小凤的衣袖。
看着小豆荚急出一身汗来的表情一眼,小凤漠然得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脸上几不可察地闪过一丝阴影,随及一转身不着痕迹地顺势甩开小豆荚扯着她的手回转屋内,「进来吧!」
是了,小凤,这是亦善当初送袷小豆荚的另一个惊喜。
那时,就为了小豆荚无意的一句话,三少爷竟央求大少爷全力救活了小凤。只是,也就只是救活了她而已,无视、或该说是一点都不关心小凤醒转后生不如死的精神状况,三少爷更在意的是如果她死了,小豆荚会作噩梦这件事,而坚决不准她再度寻死觅活的。
主子的权势大如天,奴婢的命贱如芥。
即使是平时做人再怎么温和如三少爷,终究有他公子哥儿强势的一面。在他冷着一张脸下令不准她再放弃自己生命的同时,小凤即使身伤加上心伤而心死如缟灰,却还是得赖活下来。
所幸亦善念在过去的情份上,背着少爷们不断地安慰着小凤,在小凤好不容易放弃了一再寻死的念头之后,他才取得大少爷的同意秘密将小凤送到这里,让她靠着帮驿馆缝衣补被地靠些针线活维生。而这些,当然也是小豆荚在听从亦善的建议来到此处之后才知道的。
当时,见到死而复生的小凤,小豆荚自然是喜悦多过于惊讶的。但小凤看到他时却只是淡淡抛下一句:富贵人家都是喜新厌旧的。仿佛她早已料到当初身为三少爷心头宝的小豆荚早晚会落到这一天。
跟在小凤身后,小豆荚惶惶然地走进了简陋的屋内,望着小凤在方桌前坐下后就不再理会他的单薄身影,犹豫了半晌才开口问道:「小凤姐,你知道应府出事的事吧?」
小凤头也不抬地迳自做着她的针线活,很干脆地:「不知道!」
小豆荚吞了口口水:「你跟善哥仍然有在联系的,不是吗?」
小凤一声轻笑,嘲弄意味大过于其它,拾眼冷冷望着站在门边的小豆荚:「即使我仍然有跟善哥保持联络,也不代表我得知道应家的事。那家子的事,已经跟我无关了。」
听她这么冷漠的说话,小豆荚忍不住踏向前几步,急道:「但善哥一定会提的吧?!」
小凤冷淡的目光扫过小豆荚惶急的表情之后,停驻在他面上:「善哥是个好人,他从来不会在信中提到任何我不想,也不需要知道的事情。更何况,」她顿了顿,目光中嘲弄的意味更盛:「你都已经被人踢出来了,还理应家的事做什么?」
被这么一说,小豆荚胸口一窒,熟悉的郁闷感再度袭上。
见他答不出来,小凤也不咄咄逼人,只是冷冷一笑,注意力再度移回手上的活计。
良久,小豆荚才慢慢地开口:「我。。。。。。还是担心三少爷。即使、即使他已经把我给忘记了,我还是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你是笨蛋!」没有多余的话语,小凤劈头就骂。
小豆荚苦笑了下,承认:「是啊,我是笨蛋没错。都被人逼成这般了还。。。。。。」
小凤抬眼瞪了小豆荚一眼,突然站起身来走到屋内唯一的家私箱,在箱内翻了许久,才翻出一个信封,恶声恶气道:「拿去,不过,在拿去之前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小豆荚一楞:「那是什么?」
「自然是有关三少爷的消息,善哥早知道你会需要的。」小凤冷嗤一声,像是对亦善的作法颇不以为然。[总之在你接过去之前,你得答应我:不要轻易地原谅他们。」
「他们?」小豆荚一愕。
「他们,他们那些不把别人的感受放在心里的人。」小凤突然一改脸上漠然的表情,悲伤地望着小豆荚,「小豆荚,你跟善哥。。。。。。是我在应家遇到唯一的两个好人了,我不希望你们步上我的后尘。善哥。。。。。。他一直像是我们的保护伞一样。虽然看起来他比较懂得保护自己,但他的对手却是不好惹的大少爷,哪天。。。。。。如果他出事了,我只能、也绝对会一直陪着他。但你,你虽然傻,但傻人总会有傻福,我反而比较不担心你。只是也不要让人看轻了,不要太轻易原谅他。」
小豆荚轻轻地笑了,平静地反望着小凤:「小凤姐姐,你喜欢三少爷对吧!」
「是『曾经』喜欢过。」小凤纠正他,坦然地迎视着他的目光。
小豆荚又笑了,突然顽皮地眨眨眼,「小凤姐,我答应你,不会轻易地原谅他的。如果可以的话,我还要为我们两个一起向他讨回一个公道。」
小风一听,恢愎了之前的面无表情冷哼了声,「是唷是唷,你不要反而被他绕在手指头上团团转才是。」
虽然有了见他的准备,但真的看见他的身影的时候,才突然警觉到,自己竟然真的就这么莽莽撞撞地跑来了。
站在距离昔曰的三少爷不到十尺的地方,目光贪婪地将对方的身影牢牢地刻入脑海中的小豆荚却突然有了种『近人情怯』的感觉,本来急急就要迈出的步伐也因此退缩了。
他瘦了好多。
小豆荚面上流露出心疼的神色,也黑了好多。以往洒脱不羁的开朗笑容被沉稳干练的微笑所取代,眉眼之间少了阳光般灿烂金芒的跳跃飞扬,反而多了抹深思乡虑的眉纹。成熟了,他。。。。。。变得不像他了,想必也经历了许多的事情吧。
小豆荚渴望地双眸定定地打量着许久时候不见的故人,不知道自己心中那份复杂的感觉究竟是心疼多些,还是开心多些。
在狭小的店面前,昔曰养尊处优的三少爷领着两名伙计亲自将板车上的麻袋一袋袋地搬到檐下堆好,斗大的汗珠沿着眉梢滑下脸颊,跟着湿了肩上、背后的粗衣布衫,他却一副丝毫不以为苦的模样,小豆荚简直就要哭出来了。
怎么会这样,他是三少爷啊,南京首富应家的三少爷啊,他小豆荚从小就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伺候着的三少爷啊,连热汤都舍不得让他捧以免烫着他的手的三少爷啊,老天怎么会舍得他做这些粗重至极的工作呢?
应家即使遇到再怎么严重的状况,怎么能让他堂堂一个三少爷出来做着这么低三下四的卑贱工作呢?为什么?为什么?
小豆荚再也忍不住哽咽,蹲下来将头埋在双腿间,任眼中滚下的灼热液体透过单薄的衣衫烫伤了自己的体肤。
「别哭了。」不知道哭了多久,蓦地,一个低沉得让小豆荚几乎认不出来的嗓音轻叹了声,将小豆荚揽入那个充满汗味及阳光味道的陌生宽厚胸膛里。
小豆荚惊跳了下抬起头来,丝毫没有心理准备地迎上那对太过深邃得像是要将人沉沉吸入的眸子,心里陡然狂跳起来。
以前的三少爷目光有这么黑亮、这么勾人吗?
小豆荚无法思考,只能在脑海中昏乱地想着。也完全没有办法听进上头的人嘴巴开开阖阖到底说了些什么。
见他张着嘴一副惊惶又呆愣的模样,三少爷最终叹了口气,只好缩紧双臂将小豆荚紧紧拥贴在自己胸前,低语道:「你终于来了,我以为我只能永远等下去。以前是等你长大,现在是等你出现。看来,我欠你的还真多呢!」
低低的声音像自胸膛里震动出来,包围住呆楞的小豆荚,终于他被那彷佛直烫到心里的声音震回过神来,这才猛然抬起头来,嘴巴像有自主意识地吐出。。。。。。「三。。。。。。少爷。」他。。。。。。被发现了?
上头的那人沉沉地笑了起来,凝视着小豆荚的表情中却多了几许无奈:「是我,但我却已经不是三少爷了。」
「呃。」小豆荚张开嘴被他这么一纠正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傻傻地与他互望着。
三少爷伸手揉了揉小豆荚短短的发,好心地告拆他:「我倒是高兴得很,这样你就只能叫我的名字了。」
亲昵的动作像是突然将时光拉回了从前,小豆荚伸手抚着被他摸过的发丝,整个脑袋又开始昏沉起来,只能在三少爷再一次重复「叫我的名字」催眠魔咒似的嗓音下,真的张开嘴:「。。。。。。天。。。。。。诩。」
声音一出,三少爷乍现的笑脸像是突然所有的阳光都回到了他的眼底,灿烂得很。他再一次将小豆荚紧紧地揣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