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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带地可以多销些其他出版物。我主编的《现代》,如果不能满足他们的愿望,他们可以把我辞退,另外请人主编。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我的《现代》绝不可能办成一个有共同倾向性的同人杂志。因此,我在《创刊宣言》中强调说明了这一点。我主编的各期刊物的内容,也充分贯彻了这个精神。
但是,许多人看惯了同人杂志,似乎不能理解文艺刊物可以是一个综合性的、百家争鸣的万华镜,对于我主编的《现代》,总爱用同人杂志的尺度来衡量。早在一九三四年,已经有人说这个刊物是不左不右,亦左亦右。谷非(胡风)在《文学月报》上发表了一篇文章,题为《粉饰、歪曲、铁一般的事实》,引“第三种人”的文艺观点来评论《现代》上刊载的创作小说,好像巴金、沉樱、靳以等作家的小说都是遵循“第三种人”的理论创作的。显然他是把《现代》看作“第三种人”的同人杂志了。近年来,有些文学史家,理论家,提到《现代》,有的说它是“资产阶级反动文学刊物”,有的说是“一度以第三种人面目出现”,有的说它“提倡所谓‘现代’观念”。我觉得全不中肯,他们没有一个人曾看过全份《现代》,更没有看过我的《创刊宣言》。
《宣言》的最后一条,可以说是我的预见。我个人事实上只编了《现代》的第一卷和第二卷,共十二期。从第三卷第一期起,杜衡(苏汶)参加了编辑任务。这一改变,不是我所愿意的。当时现代书局资方,由于某一种情况,竭力主张邀请杜衡参加编辑工作,并在版权页上标明二人合编。杜衡是我的老朋友,我不便拒绝,使他难堪。但心里明白,杜衡的加入,会使《现代》发生一些变化。编辑第三卷和第四卷的时候,我竭力使《现代》保持原来的面貌,但已经有些作家,怕沾上“第三种人”的色彩,不热心支持了。编到第五卷,由于我和鲁迅先生为《庄子》与《文逊的事闹了意见,穆时英被国民党收买去当图书杂志审查委员,现代书局资方内哄,吵着要拆伙,我感到这个刊物已到了日暮穷途,无法振作,就逐渐放弃编务,让杜衡独自主持。不久,现代书局资方分裂,张静庐退出书局,另外去创办上海杂志公司。洪雪帆病故。现代书局落入流氓头子徐朗西手里,我和杜衡便自动辞职。徐朗西请汪馥泉接手主编《现代》,只出版了二期,因现代书局歇业而停刊了。我和杜衡编的《现代》,至第六卷第一期止,共出版了三十一期。以后的《现代》,可以说是另外一个刊物。
辞去《现代》编务以后,杜衡和韩侍桁、杨邨人合作,办了一个《星火》月刊。这个刊物,才可以称为“第三种人”的同人杂志。他们隐然有结合“第三种人”帮派之意,我对杜衡的这一倾向,极不满意,因而连朋友交情也从此冷谈了。
二、“第三种人”
《现代》第一卷第三期发表了苏汶的《关于“文新”与胡秋原的文艺论辩》,在文艺界引起了一场大论争,非但在当时延续了一年之久,即使在以后,四十年来,新文学史家还经常在批判“第三种人”,一提到“第三种人”,就如临大敌,剑拔弩张。
关于这一次论辩,十几年来,屡次有人来问到。有些是善意的史料征询,有些是敌意的勒逼检讨。我感到都无法回答得使来人满意,因为我对有关的那些问题,自己也记不清楚。一切学术论争,发展到热烈的时候,往往会不知不觉的离题愈远,歪曲了原始概念。到底什么人是“第三种人”?苏汶那篇文章里首先提出的所谓“第三种人”,到底是何等人物?有许多文艺理论家、文学史家,对这个问题似乎都没有深入研究。他们一般的都以为“第三种人”就是政治上、文艺上的中间派。这些人既不接受马克思主义及其文艺理论的领导,又不接受法西斯国民党及其文艺理论的领导。基于这样的理解,他们的批判结论总是说:在阶级斗争尖锐的时候,不可能有中间派。理由是:不是偏左,即是偏右,所以不可能有正中。或者运用“不革命即反革命”的理论,说:不接受马克思主义的领导,就是接受法西斯国民党的领导。这两个论点,其后者,“不革命即反革命”论,从前曾经时行过,现在已没有人认可了。其前者却至今还有人运用。天下一切自然现象、社会现象,有两极就有中点。两极有变动,中点也跟着有变动。所以中点不能脱离两极而独自永久存在。但中点只是一个概念,人不能恰恰站在这细微的一点上,偏左或偏右是不免的。但偏左毕竟不是左,偏右也毕竟不是右,然则,无论偏左或偏右,还只能属于中。毛泽东同志也没有否定政治态度有左中右之分,那么,在文艺上暂时保持中间路线,有什么大罪呢?有什么该批判的呢?
但是,以上这些话全是不相干的废话。苏汶所谓“第三种人”根本不是什么中间派。
这里不能不引录苏汶自己的话来说明问题:在“知识阶级的自由人”和“不自由的、有党派的”阶级争着文坛霸权的时候,最吃苦的却是这两种人之外的第三种人。这第三种人便是所谓作者之群。(《关于“文新”与胡秋原的文艺论辩》)这话是讲得很明白的。所谓“知识阶级的自由人”,是指胡秋原所代表的资产阶级自由主义者及其文艺理论。所谓“不自由的、有党派的”阶级,是指无产阶级及其文艺理论。在这两种人的理论指挥棒之下,作家,第三种人,被搞得昏头转向,莫知适从。
作家要向文艺理论家的指挥棒下争取创作自由,这就是苏汶写作此文的动机。不是很明白吗?“第三种人”应该解释为不受理论家瞎指挥的创作家。
我当然不反对文学作品有政治目的。但我反对因这政治目的而牺牲真实。更重要的是,这政治目的要出于作者自身对生活的认识和体验,而不是出于指导大纲。简单说,这些作品不是由政治的干涉主义来塑定的;即使政治毫不干涉文学,它们也照样会产生。
(《论文学上的干涉主义》)
这一段是补充说明:作家要求创作自由,并不否定文学从属于政治,也不否定文学为政治服务。何丹仁(冯雪峰)写的那篇总结性文章《关于“第三种文学”的倾向与理论》,是一篇两边不讨好的文章,四十年来,一直受到党内理论家的批判。他把“第三种人”改为“第三种文学”,显然改变了“第三种人”的本意。他把苏汶的前后论点概括为五点,其第一点就说苏汶认为“文艺能够脱离政治而自由的”。我们把苏汶这一段文章来对照,可知何丹仁这一条概括并不如实。
关于文学的阶级性问题,苏汶也有过明确的阐释:在天罗地网的阶级社会里,谁也摆脱不了阶级的牢笼,这是当然的。因此,作家也便有意无意地露出某一阶级的意识形态。文学有阶级性者,盖在于此。然而我们不能进一步说,泄露某一阶级的意识形态,就包含一种有目的意识的斗争作用。意识形态是多方面的,有些方面是离阶级利益很远的。顾了这面,会顾不了那一面,即使是一部攻击资产阶级的作品,都很可能在自身上泄露了资产阶级或小资产阶级的特征或偏见(在十九世纪以后的文学上可以找到很多例子),但是,我们却不能因此就说这是一部为资产阶级服务的作品。假定说,阶级性必然是那种有目的意识的斗争作用,那我便敢大胆地说:不是一切文学都是有阶级性的。(《“第三种人”的出路》)这一段话只表明论战双方对文学的阶级性有不同的理解。苏汶并没有根本否定文学的阶级性,但何丹仁的概括却说苏汶以为“文艺也甚至能够脱离阶级而自由的”。
我并不是在这里翻老帐,企图为苏汶“改正”。苏汶于一九四○年以后,走了另一条道路,加强了,或者说证实了,他的“第三种人”的反动性。听说他早已下世,他的一切言论行动,已随生命而长逝。“第三种人”的论辩,已归入新文学史档案,我本来不应当,事实上也从来不想,提起这件旧事,只因为十多年来,光临访问的青年,每每就这件事发问,我不便说出我的真实意见,只好随人随时支吾过去。现在我举出“第三种人”的原义,以及何丹仁的二点概括,不过是用作例子,以说明这次论辩,到后来双方都有点离开了原始概念,差以毫厘,失之千里了。这不是我现在的想法,当年这些论辩文章,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