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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鬼(出书版) by公子欢喜-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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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这是源于家学。年轻的将军第一次上阵时才不过十四岁,却已经具备了所有靳家男子的气质,沉稳、刚毅却又英勇无畏。他不似一般武将那般粗狂无拘,亦有其细致的一面。每年冬天总要为年迈的母亲熬煮上一碗芝麻糊,直到来年早春,院中开遍紫玉兰。 

「三百年前也是这个味道。」桑陌盛了一碗刚煮开的芝麻糊端到靳家老夫人跟前,老夫人满脸皱纹菊花般舒展开,历经沧桑的脸上露出几许慈祥,「桑大人是个有心人,我儿的手艺叫你学了个十成十。」 

「那是老夫人您教得好。」桑陌也给自己盛了一碗,用勺子绕着碗底一圈一圈画着,「靳将军的芝麻糊里多了一味孝子心,下官不过依样画葫芦。」 

「桑大人还是一样会说话。」老夫人听罢,连连摇头,笑得眯起了眼,「我儿若能有你三分的好口才,处事再像你这般周到些,不知能省下我多少牵肠挂肚。」 

也是将门出身的女子,一生舞刀弄剑,出生入死,上得过战场,杀得过贼寇,可算刚毅。一旦提起幼子,即便他早已不是呱呱啼哭的孩童,还是免不了柔肠百结,满腔平凡慈母的忧虑,事事不能放心。 

桑陌为她将暖炉拉得更近些,又体贴地把烧热的手炉放进她怀里:「我哪里能同靳将军相比?他是刚直不阿的忠臣。性如璞玉,坚若磐石。我不过是个谗臣,空长了根舌头搬弄是非罢了。」 

「话不能这么说。」老夫人尝过一勺芝麻糊,淡淡说道,「起初我也这么看你……」 

「我……」桑陌笑着想要截断她的话头,在老人淡然如水的目光里,艳鬼不自觉地垂下了眼。 

「后来住进了这晋王府,我才发觉,从前是错看了你。」她两眼望着窗外的飞雪,脸上一片慈蔼,仿佛是在教训自家顽皮的孙辈,「奸诈宵小之徒我见得多了,就没看过你这样的。说是为名,不过得个恶名;说是为利,桑大人是出了名的一无所好,从没听人说起过你喜欢什么,倒是旁人的嗜好,被你打听得一清二楚。」 

桑陌将碗里的芝麻糊舀起又倒下,讪讪说道:「我好权势呀。」 

「呵呵呵呵……」老夫人却哈哈笑开,震得窗外树枝上的积雪簌簌落下,「你若爱权势,便不会是那个一无所好的桑大人。」 

怪道当年她能以一介女子之身于军中立威,除了一身过人的胆识更是因为这一双体察入微的眼睛。 

「桑大人,你到底是图什么呢?」她还是闲淡宁和的语气,连眼角都不曾瞥过身边的桑陌一眼。 

桑陌低头看着勺中浓黑黏稠的糊状物缓缓地落进碗里,熬得太浓,荡不开半点涟漪:「不为名,不为利,不为权势,除开这些,我还能为什么呢?」 

身畔的老妇了然地垂了眼:「若是哪天不图那个了,就到靳家来吧。做错了总要受点惩戒,这是逃不过的。不过有我靳家出面相保,想必也不至于把你为难得太过。」 

手中的碗里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她转过脸来,隔着迷迷蒙蒙的烟雾,一张已经布满皱纹的脸微微地笑着,眸光严厉却不失慈爱:「老婆子我年纪大了,想找个人说说话。」 

桑陌死死地抿住了唇,却怎么也不能克制住向上翘起的嘴角:「这话,三百年前您也说过。」 

事隔三百年,每一次听到她这么说,已然波澜不惊的心底还是能升起滔天巨浪,冲得浑身颤抖,眼眶酸涩得不得不深深低下头,把脸埋到胸前才能掩饰自己的失态。从未想过何处会收留这样的自己,一身骂名,两手罪孽。古来奸臣总是不得好结局,凌迟、腰斩、车裂……他早已做好准备。不落得这般下场,又怎么对得起晋王府密室里的那些铮铮铁骨?可是,眼前的老妇人居然说要庇护他,那是靳家,一门忠烈的靳家,天子跟前第一大保驾臣! 

雪还在簌簌的下着,被风吹得在半空「呼呼」地打着圈。透过打开成一线的窗户缝向外望去,院中的树木俱都掉光了叶子,只剩下黑乎乎的树杈,交叠在一起弄成了个嶙峋怪异的模样。 

桑陌收回视线,起身想把窗户关上,却见老妇忽然一颤,险些就要捧不住手中的碗筷。 

紧闭的院门开了,门边有人银甲白衣如神兵天降,手中一柄红缨长枪在皑皑白雪中分外夺目:「母亲,孩儿不孝,姗姗来迟。」 

冰碎雪消,树影颤动,那人一身甲衣鳞光闪闪,一晃眼已近到了眼前:「母亲,孩儿叫母亲好等……」 

他跪倒在门边一路膝行而来,似天下所有为人所称道的孝子那般,人前再如何岿然不动,在老母面前,「乒乓」作响的铠甲撞击声却掩不住他喉头强自压抑的哭意:「母亲、母亲……孩儿来迟一步……」 

同样神色激动的老妇颤抖地伸出手去触摸他棱角分明的脸,眼中已起了湿意:「这位将军相貌堂堂,像极了我儿。」 

她牢牢执着他的手,半立而起,半眯着眼睛从眼前的青年将军身上寻找着爱子的痕迹:「这位将军,我看你一路风尘仆仆,可是从西塞边疆而来?可是靳烈将军帐下?他过得可好?战事又如何了?可曾进得那昭西城?昭西城乃是兵家必争之地,夺了昭西便定了西疆。你若见了他,便替我带句话,就说是我说的,敌阵跟前,靳家从未失过手,他父亲兄长都曾亲手将靳家战旗插上敌方城头,此番他若是拿不下昭西,便不算是我靳家的好儿郎。」 

「我早已攻下了昭西。母亲?」察觉她话语有异,跪在地上的男人慌忙扶着她的臂膀,直起身将脸凑得更近,「母亲,我就是你的三儿靳烈啊!我父亲和大哥埋骨北域,二哥战死在南都,我是在隆庆五年出征……你不记得了?」 

「你不是。你有我儿的容貌却不是我儿。」老妇抬手拭去脸上的泪痕,仰面靠着椅背,脸色镇定,只有眼圈依旧还是红的,「你这副样貌骗得过他旗下二十万大军,但是骗不了我。」 

「桑大人,你说呢?」 

她转头来问桑陌,桑陌看了一眼不知何时出现在门边的黑衣男人,轻声道:「母子连心,再如何精妙的瞒天过海之术也逃不过您的眼睛。」 

门边的空华暗自扭过了脸。 

乔装成靳烈模样的男人仍旧跪着,脸色定格在惊疑的那一刻。靳家老夫人低下头慈爱地看着他,如一个普通的年迈母亲见到离家许久的幼子:「我又何尝不希望这是真的?可恨这双眼睛,一辈子都容不下半粒沙。」 

雪,无声地下着,门前的那行脚印转瞬间就不见了痕迹,树枝上很快就重新堆起了积雪,似乎从没有人踏进过这里,惊扰过这里的寂静。 

「桑大人,我想一个人看看雪。」老妇固执地偏过脸不让人看见她的表情。 

门合起的一刹那,房中白衣银甲的男人无声地消失了,一张小纸片晃晃悠悠地从门缝里飘了出来。似乎是错觉,桑陌依稀看到,老妇擦干了泪水的颊边又是一片晶莹。 

门边,空华沉默地把纸片收进袖中,艳鬼端着他那碗早已冷却的芝麻糊自顾自地向前走:「这个法子我也试过,白白惹她伤心。」 

「她不会凭空年年来找你。」空华伸手拦住他的去路,口气因心中的猜疑而沉重,「你对她许了什么诺?」 

「没有。」桑陌侧身避开他的手,坚持否定他的猜疑。 

 

夜晚,雪还是下个不停。 

张员外家派了家丁来报信,说是大雪天出门多有不便,要留南风在他们家多住几天。桑陌似听非听地敷衍了一声,望着满天飞进飞出的乌黑夜鸦皱起了眉头。 

肉眼凡胎的张家小厮看不见这群飞来又飞走的夜鸦,只瞧见眼前这个从头到脚都透着妖异的「楚先生家的表哥」原本好好的一脸不耐烦地在屋子里踱着步,然后「嗖——」地一声,门开了,人不见了,眼前只有那道飘飘忽忽的白影荡啊荡啊荡…… 

「妈呀——鬼啊!」 

凄厉的惊叫声刺破了被夜鸦笼罩着的沉沉夜空,空华从手中泛黄的书卷中抬起头,看到了门边一脸怒容的艳鬼:「有事?」 

「靳烈我自会去找,不劳您冥主大驾。」突如其来的艳鬼丢下一句话又拂袖而去。 

「你找了三百年,可有什么线索?」空华好整以暇地看着即刻又再折回的桑陌,唇边挂着一丝苦笑,「何况,真正亏欠靳家的人是我。」 

「演义小说做不得准的。」一眼看到他手中的书册,桑陌平声答道,想要再走,空华却已挡在了身前。'私享家出品' 

「那你告诉我,哪里做不得准?想要攻下西昭城的不是我?逼迫靳烈出征的不是我?软禁靳家老夫人为质的不是我?」男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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