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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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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只好耐心地攒钱。反正你妈最后给补够买纪念品的钱(我知道妈的退休养老金
不可能买一双很好的玉镯,就对她说,钱不够我可以替她补上,以了却了她的这份
心愿——笔者)。你们能买的起的,我觉得我积钱买有很大意义。姥姥对这些年没
照看你、从没给你做点什么心里愧得很,我伤心。所以我这样决定,买个纪念品,
也是小小的安慰……”
  她从美国回来后果然开始攒这笔钱。我对她说,这样攒法恐怕不行,因为通货
膨胀的厉害,不如她每月将她退休金借给我,到时我还她一双玉镯就是。她接受了
这个建议,每月将她的退休养老金交给我,还在小本子上记下每月交我的钱数。那
时她的视力已经越来越坏,每个字都向下歪斜着。那每一个歪斜的字里,都饱含着
没有语言可以表达的舐犊深情。写在小本子上的这些纸片,在她去世后我交给了唐
棣。一九九三年六月我到美国探望她时,深感安慰地见她珍藏着这些纸片,以及姥
姥其它的一些遗物。一九九一年春天我出访奥地利,在维也纳见到一条难以常见的、
设计精美的白金钻石项链,那不仅是项链,还是一件品味很高的艺术品。真是只有
在欧洲才能找到的品味,心里一冲动就为妈给唐棣买下了它。
  回国以后我对妈说,这个礼物也不比玉镯差,妈的回音却不大热烈。
  我在她一九九一年七月七日给唐棣的最后一封信中读到:
  书包,从元月给你写过信又有半年多了,没给你写过信,因为眼神不好。所以
什么事情都担(耽——笔者)误了,请原谅!
  记得打电话时谈,我的护照还能用。在仅仅……(这似乎是一句没有写完的话
——笔者)所以有机会再看你一次。其实谈何容易。不能因为我而影响你。我已经
把你妈累住这些年了。那是感情一时的想法,你别当真,也别和你(妈——笔者)
谈这件事,只要你们(这句话好像没写完,我想可能是个“好”字——笔者)我也
死而明(瞑——笔者)目了。
  项链已买过了,是白金的,不太满寻(意——笔者),但耐(奈——笔者)何!
这样我就完成我的心愿了。钱也够了。再每月支一……(看不清楚,下面的字她写
到信纸外面去了——笔者)算我的伙食费到死,有时想对你一点帮助也没有。
  情长话短,信又写不清楚,真是物(可能是物字,我猜她想说的是废物——笔
者)要说的话多着呢。信写的太乱,请原谅!祝你一切顺利!姥姥一九九一年七月
七日

  想不到这就是妈的绝笔!
  这封信里的字迹已不成形,很多话像是没有写,别字也多。而且每一行字都向
右下歪斜得不能成行,甚至上一行字压在下一行的字上。
  唐棣说,当她看到这封信时心里就是一沉,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她不敢深
想,她怕往深一想事情反倒成真。
  看了这封信我才知道,妈并不满意我替她给唐棣买的这个项链,我忽略了妈和
我一样,唐棣每一个哪怕是微不足道的愿望,都会是我们丝毫不得走佯的奋斗目标。
  但我又想,幸亏我灵机一动地先买了这条项链,而没有死等买只玉镯的机会。
总算让妈在活着的时候,见到她的愿望成真。这不是鬼使神差又是什么!正如她在
信中所说,“这样我就完成我的心愿了。”如果不是这样,我相信这也会是她离去
时的一个遗憾。
  妈,我一定还要为你买一双玉镯,在唐棣结婚的时候送给她,您不用担心您已
没有钱来支付这笔开支,您一生给予我们的爱,和您为拉扯我们长大耗费的心血,
足够支付你想买的任何礼物。

  离开西直门车站铁路工会后,就到西坝河派出所注销妈的户口。派出所的人说,
妈去世时开的死亡诊断不能用,必须到她户口所在地的医院开具死亡证明才行。
  我又拿着航天部研究所门诊部开的死亡诊断书,到朝阳区院西坝河门诊部开具
死亡证明,然后再返回派出所。一位着便衣的女士坐在齐我胸高的柜台后面,沙啦
啦地翻着户籍簿。我只能看见她的头顶,所以我像盲人一样,全凭声音来判断她可
能对我发出的指示,并决定我该做些什么。
  我听见她停止了翻动,想是找到了记载着有关妈的一页,并从里面抽出些什么,
我立刻意识到她抽出的是妈的照片,便请求她说:“请你不要撕,把我母亲的照片
都还给我。”
  她一面毫不留情地撕着手里的一小块纸片,一面在柜台后面申斥我说:“谁撕
你妈的照片了!”
  我当然不能绕到正如毛老人家所盛赞的、“无产阶级专政铁拳”的柜台后面去
核对、证实我的正确。
  然后她把手里的另一小块纸片抛给了我。那可不就是妈的照片!
  我当时的感觉就像她把我的妈妈撕碎了一样。
  我敢肯定这个标致的女人,一定是个心肠十分歹毒的人,换一个稍有良知的人,
都不会这样对待他人的丧母之痛。
  我不能和她闹个一清二楚,我怕对妈有什么不好,尽管妈已经不在了。这些人
还不是想找一个什么麻烦,就能找出来一个什么麻烦!
  之后我又到西坝河粮油管理办事处,注销了妈的粮油关系。

  我给猫咪洗了澡。想起这一两年妈多少次让我给它洗个澡,我老推说忙而没有
洗成,现在我就是每天给它洗,又有什么用呢?反正当时我连妈这个小小的要求都
没有为她做多到。
  十一月七号,星期六晚上我在广济寺给妈放了焰口。胡容和苏予也赶来了。这
一天,北京下了近年少有的雪,雪还不小。妈算是雪路登程,普天同哀,她是往高
洁的地界去了。

  我反复和医生们探讨母亲猝死的原因,以便认知自己应该承担的罪责。
  签字之前,罗主任不是没有警告过我老年人可能经受不了手术的打击。我为什
么不深究下去,那是什么意思?现在我知道,老年人的血液黏稠,血管失去弹性变
脆、粗糙,加上手术后可能出现的血流动力变化,容易在粗糙的血管壁上形成血栓,
导致心肌梗死。妈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为什么我当时鬼迷心窍,认为做了手
术妈会活得更长、更好?对于我来说,妈哪怕只有一口气但只要还喘着,就比没有
妈好。
  就在她去世半年后,我还对罗主任说:“当初我还不如不让我母亲手术。”
  他说:“那也维持不了多久,顶多还能维持几个月,虽然我不能具体说出到底
是几个月。她的瘤子已经很大了,瘤子一破裂,不光是眼睛失明的问题。她各方面
的功能都开始衰竭了……到了那时,你可能又要后悔没有签字手术了。”
  他也许是在安慰我,我也姑且这样相信着,不然又怎样呢?
  我从未请教他人,大手术后应该特别注意哪些事项。先生就是动过大手术的人,
我也知道他手术后吃过一两年的中药进行调理,眼前明摆着这样一个实例,却没有
给妈请个中医调理调理,只要我肯努力,一位好中医还是请得到的。我问过一位中
医大夫,要是手术后即请中医调理,妈是否还有救?他说,也许。
  联系她在医院的几次心慌,会不会是心力衰竭?如是,我还逼妈起来坐下的锻
炼不让她好好休息,不是加速她的衰亡又是什么呢?
  不过维熙的爱人(小兰是医生)对我说,即便是心力衰竭,也只能算是初期。
从初期发展到后期,有一个相当长的过程。根据妈的表现,不要说医院,就是她也
不会收妈住院的,只能让她回家好好休息,甚至连麻地黄也不会轻易给妈服用。
  她分析,很可能是妈承受不了手术的打击,血液动力发生变化造成凝血机制紊
乱,最后形成血栓堵住心动脉或肺动脉造成猝死,和罗主任以及人民医院张主任的
分析大致相符。
  还有,妈渐入老境以后,两只脚上长了很大的拐骨,脚趾们因此挤摞在一起,
不论穿什么鞋都不舒服。每天需用胶布缠住脚趾,再将胶布贴满脚心脚背,以便将
各个脚趾拽回原来的位置,我常见她做如此的奋斗,却一次也不曾帮她拽过……手
术前也曾和大夫研究,反正是要麻醉,可否趁脑手术一并将脚拐骨切除。大夫说那
个手术很疼很不容易恢复,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咔叭”一声,我突然停了下来。
  我才明白,为什么唐棣一走妈就垮了。
  如今,我已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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