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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宗玉文集x-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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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弄痛了我的生活
  题记:请把灯火熄灭,让我隐匿在那扇门之后……
  ——作者
  一、苏芳死了。苏芳在她三十五岁多一点的时候以自杀的方式结束了生命。苏芳死的那一天正好是王泽荫的生日。对我而言,她的死没有半点征兆。早晨,我去上学,苏芳背对着我站在大衣镜前梳头,镜子里的她看我要出门,就说了一句:今天你父亲生日,放学了早点回来。我回过头,从她腋下看过去,对着镜子里那张虚白的脸说了声:知道了。然后扭头走了。
  苏芳已经好几年不记家里人的生日了,包括我、王泽荫和她自己的。我也好几年不记家里人的生日了。现在既然苏芳提起了王泽荫的生日,我只能说知道了。但知道了并不一定会按她的吩咐去做。这些年我已习惯不按任何人的吩咐去行事。如果没有人吩咐,我也许还能循规蹈矩,一旦有人要求我怎么怎么做,我必然会做出与他要求截然相反的事情来。做这些的时候,我也不是要获得一种什么对抗的快感,我没有快感,我是自然而然就做了。仿佛不受大脑控制,仿佛是一种潜意识,也仿佛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好在我身边的人早已适应了我这种习性。
  这几天放学,我都按时回家。可由于今天早晨苏芳的提醒,我决定再做点什么。王泽荫生日又不是我生日,我干嘛要按时回家?再说了,就算是我生日,我也不一定要按时回家。初三班的刘聪龙对我一直有好感,上个月他带我去他家看黄片,看着看着,他就对我动手动脚,可黄片我看多了,没感觉,我皱着眉头推开他,说声讨厌,拉开他家的门跑了。随后几天,我见他都灰头灰脑没精打采的,一副死鱼的样子。今天我主动找到他,我跟他打赌,如果他去醉海楼把这期《时尚前沿》扉页上那个避孕套偷出来,我就跟他走。他一听,眼睛顿时精光乍现,他说:你不要诓我?我说:谁诓你谁衰仔!我们击了一掌,然后一前一后来到醉海楼。
  醉海楼六楼有一间精品书屋,里面大多是一些花花绿绿的时尚杂志,我嫌太贵,从没有买过。但里面的每一本书我都几乎翻过。我知道《时尚前沿》今年在每一期的扉页上都订有一个避孕套,我猜他们是为了方便读者在饱读他们书中的俊男美女后,套上避孕套就跟身边的人来做爱。其实避孕套这玩意我见过,可书中这么夹着一个避孕套,就引起了我的无限好奇,仿佛那个避孕套不是用橡胶做的,而是用黄金白银做的,避孕套的外表也一定镶上了美丽的花纹。几次我都想动手把它从扉页扯下来,但都没成功。售书小姐盯得太紧,她们来回在书架的过道里逡巡,我找不到动手的时机。所以今天我想让刘聪龙去试试运气。如果他真能成功,我就跟他回家。自从我被一个叫王小麻的记者上报后,我一直想真正尝试一回。我想看看他戴上那个花艳艳的家伙是不是特滑稽?一想起上次他憋红着脸,毛手毛脚的样子,我就特想笑。这家伙,是个雏儿。
  我在楼下等了足足半个小时,可还不见刘聪龙下来。我便不耐烦地上了电梯。电梯门在六楼打开的时候,隔着玻璃,我一眼瞥见精品书屋内的售书小姐正指着刘聪龙在吼些什么,而刘聪龙敛着头乖得像个孙子,我就知道他出事了。就在电梯门合上的一刹那,我突然憋不住似的大笑起来。我一个人在电梯里笑得打滚,直到从电梯里走出来,我还拧着一串银铃般的笑横穿一楼的咖啡厅。咖啡厅里好些男女就回过头来看我,他们的眼神冷漠而又有些好奇。但他们看我有什么用?可笑的事发生在六楼。我就这么笑着跑到街上。然后回家。
  我在街心随手一招,九路公共汽车就在要撞上我的时候戛然停止了。司机冲着我骂:小妹,你找死啊?!我笑嘻嘻地爬上车,以忽略他的姿态向车尾走去。三站路后,我下车。等到了家门口,我仍捂着嘴,吃吃吃地笑个不停。我想刘聪龙这时一定还在那里敛着头受罪。
  或许是那天我太快乐的原故,所以接下来面对苏芳的死亡时,我竟没有多少悲戚的感觉。我只是觉得头脑有些麻木,我弄不清苏芳怎么说死就死了?早晨还好好的一个人,到了黄昏就硬硬的躺在那里,再不能说话呼吸了。
  我记得那天的情况是这样的。上楼的时候,我发现楼道里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人,他们大多是同栋的邻居,可我一个也叫不出他们的名字。他们侧着身子让我挤上楼,一个个怪怪地看着我,我心里突然乱乱的紧张起来,脸上的笑意就这样被一种近似麻木的表情取代了。这种麻木表情是我应付内心诸如紧张惶恐痛苦愤怒伤心等所有剧烈情感的总代理。我就是脸带这种麻木表情跨进我家闯开的大门的。屋子里也有好多的人,我曾在王泽荫的办公室见过他们其中的几个,他们都是王泽荫的同事。今天是王泽荫的生日,一屋子都是他的同事,可王泽荫自己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我就用这种麻木的表情看着他们,突然问:我爸妈呢?说这话的时候,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躺在卧室床上的苏芳。我撇开他们,朝苏芳走去。有两个人试图拦住我,我尖叫一声,张嘴就咬他们伸过来的手。这时后面有人说:让她看看。大家就悄悄闪到了一边。
  苏芳死了,我看得出来。尽管苏芳的面容比平时还要红润鲜嫩,但我用不着伸手去辨识,就知道她真的死了,只有死人的脸才会表现出这样从容的平静来。死这个字眼在我们家庭太常见了,死亡之后的那种平静我曾无数次在梦中和白日梦中揣拟过,今天苏芳的表情正合了我梦中的某种揣拟。我感觉我的心突然沉了一下,然后我闭上了眼睛。
  待睁开眼时,我感觉头脑空空的一片,木木的一片。尽管我脸上的表情还是近乎麻木,但我的内心已有了痛感。后来我觉得呼吸有些困难,身子软软的也难以支撑,就挨着屁股,在苏芳的床头柜边坐下来了。
  有人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有人走过来摸了摸我的头,也许说了些什么话,但我没听进去,我感觉水般的东西在朝我悄悄漫淹,我的意识就这样飘浮起来,以至后来苏芳的尸体是什么时候被人抬走的,我也不知道。直到房间里最后只剩我父亲一个女同事,我才从刘聪龙和那个避孕套的幻觉中醒过来。我看了看床上,发现苏芳没了,就漫不经心地问了句:我妈呢?我父亲的那个同事一下子表现出很激动的样子,她抓着我的手说:你总算说话了!你心里难受我知道!你哭一场吧,哭一场就会好受些……我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说:谁要哭了?王泽荫呢?难道王泽荫也死了吗?听了这话,我父亲的同事突然就僵在了那里,望着我,半开的嘴巴里吐不出一个字。

  二、我后来才知道,苏芳的自杀蓄谋已久。她那天把自己打扮得简直像个新娘,梳着高耸的发髻,穿着白色的衫裙,据说还买了好多的蜡烛和玫瑰把房间装饰得非常有氛围,有情调。但那天等我回去时,好像这一切都不存在了。也许是有人收拾了,也许是我压根没注意。苏芳死前还喝了一点红酒,我想这大概就是那天她脸色红润的原因吧。
  苏芳是吃安眠药自杀的。她把一瓶安眠药吃光后,轻轻地在床上一躺。据说在这之前,她还留了一封信给我父亲王泽荫。我没看见,不知她写的是什么。我想信里面大概是对我和王泽荫的控诉吧?或者是要王泽荫好好把我抚养成人?我看了好多电影,人死前的遗言大多是这么写的。可我都十三岁了,实在没人抚养,也不至于饿死吧?现在的人只要肯想法子,糊口应该不难。我就不懂非洲为什么还有那么多难民,一大片一大片地饿死?
  苏芳对我不满,这我知道。但我知道她对王泽荫的不满应该比我多些。当初法医王泽荫简直是用欺骗的手段骗取护士苏芳的爱情的。在北站路一个灯影重重的舞厅,王泽荫那双看惯了死尸的眼睛像狼一样在舞池里睃巡。后来他发现了穿白衫裙的苏芳。那是二十岁的苏芳从学校毕业踏入社会后参加的第一场舞会,她脸上的表情像花一般稚嫩而富有朝气,并明显充满对生活的好奇和感恩。不像其他女人故意把自己弄得一副饱饮红尘、醉生梦死的样子。二十七岁的王泽荫一边喝着酒,一边盯着蝶一般翩跹的苏芳看。他身边的同事就捅了捅他的胳膊,说:怎么,对这个雏儿有兴趣?我父亲王泽荫没有吭声,他只是把手边的酒举起来抿了一大口。父亲的同事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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