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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认识?”范丹妮注视着他们的表情。
顾晓鹰闪烁了一下。“不太认识,听说过。”小莉随口说道,她的反应向来很快,编瞎话从来不打磕巴,而且一脸诚实。
“她为什么要住你们家?”顾晓鹰问。
“她爸爸过去和我爸爸是世交,解放前在法国一块儿留过学。她爸爸文革中死了,现在要给他落实政策。可能还要把林虹调回来。”范丹妮随即问道,“你们对她印象怎么样?”
顾晓鹰闪烁其词,没有回答。小莉道:“我刚才不是说了,不太了解她。只是听说她名声不太好。”
“什么叫名声好?”范丹妮立时尖刻地反问,她对这种说法很敏感。
小莉一下明白过来,她笑了笑:“你对她印象怎么样?”
“晚上我来这儿以前见到她,她刚下火车,只说了几句话。人很漂亮,对生活有很深的理解。我打算推荐她去上一部电影,正缺她这样一个演员。”
“是吗?”小莉声音有些不自然。刚才的快乐和兴奋又抛在脑后了,现在有的只是对林虹的嫉恨了。
上卷:第二部分你们就知道搞阴谋
三四个人互相搭着肩膀,说笑着挤过桌子之间的空隙走过来,在他们旁边闹哄哄地坐下。这是和顾晓鹰关系亲密的群体。“顾晓鹰,这么漂亮的妹妹也不向我们介绍介绍?”一个胖乎乎的圆脸青年拉开椅子坐下,戏剧性地挑着眉毛眨动着眼睛。
小莉脸一红,笑了。
“来,我介绍一下,范丹妮你们都认得,我就不介绍了。”顾晓鹰也开玩笑地答道,“小莉,这是我妹妹,未来的小说家。赖平,这是我同学,国际旅行社的翻译,未来的外交部长或香港总督。大雅号赖皮。”
人们哄然大笑。赖平依然戏剧性地眨着眼睛,搔着胖胖的后脖颈,逗得大家更笑了。在笑声中,他们吞云吐雾、东南西北地闲扯起来。多是一些有关上层的消息:哪个部的几个部长主动提出退居二线啦,哪个军区的司令要调动啦,谁谁是通过什么关系到国务院了,其间夹杂着这几天打桥牌的战绩。
“顾晓鹰,东芝牌冰箱,便宜货,要不要?”赖平问。
“什么来路?”顾晓鹰说。
“去非洲援外回来的建筑工人,他们每人几大件都是国外付款、国内提货。他一个农村的要回山里了,要冰箱有什么用?他打算把冰箱票脱手。一千块钱就差不多能谈妥。”
“一千块?”
“嫌贵?真不知好赖。你去西单地下商场看看,市价一千五呢,还要侨汇券。”
“行,我要下,钱宽限我两天,我凑凑。我们家已经有一个冰箱了。”
“有一个还不是你父母的?你小子这两年就不娶老婆另成家了?”
“我不急。”
“不急?你在前门西街占的那套两室一厅干什么用的?当我不知道?要没用,让给我。”
“你就知道损我。”顾晓鹰笑了,“小莉要是调回北京,先结婚,我就让给她。”
“小莉,你哥哥有这么高风格吗——你结婚,他把房子让给你?”赖平笑着转向小莉。
小莉一笑:“我才不要他的房子呢,我也不会马上结婚。”笑声中人们你一言我一语,话题转向小莉。
“你在古陵?”赖平问。
“是。”
“李向南在你们那儿当县太爷吧?他挺狂的吧?”
“反正县里的事全是他说了算。”
“这小子是有点儿手腕,才去那儿一个多月,听说就把那儿的干部都收拾住了。你们见报纸上吹他的文章了吧,‘新星’。闹不好,这小子真成暴发户蹿上去呢。”
“哪有那么容易。那份‘内参’够他喝一壶的。”顾晓鹰冷笑说。
“我看那份‘内参’也不一定太有力。再说,上面老头儿们也不一定都看它。”
“你们就知道搞阴谋。”一个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大伙儿转过头。是凌海。
“这怎么叫阴谋啊,这是搞政治。”赖平说话总是故作戏剧性。
“你搞你的,他搞他的,他碍你们什么了?”凌海平和地说道。
“凌海,你他妈的也装开蒜了。中国能有多大?他那号人掌权,咱们干什么?”
“行了,别说了,不同政见者来了。”凌海扭头看了看,拍了拍赖平和顾晓鹰的肩膀。黄平平正在朝这儿走来。“对她得防着点儿,别是刺探情报的。”赖平看了黄平平一眼,压低声音说,“和李向南是一路货。”
这时,院子里突然有个女人破口大骂。
上卷:第二部分陷入一种极为尴尬的难堪
人们不知外面出了什么事,喧嘈声低下来,舞曲也停了。最后整个房间都静了。人们面面相觑地呆在原来的位置上。骂声在深夜的黑暗中显得格外响亮:“你还要脸?要脸就不要干不要脸的事儿。过去你有权有势,搞女兵、搞护士,搞得够半个排了。没冤枉你吧?现在没权没势了,不能在外面胡搞了,跑到家里乱搞。《红楼梦》里有人扒灰,你也扒灰。你这当爸爸、当公公的要脸吗?儿子是你的,不是我养的,我不怕嚷出来难听。……”
房间里的人们陷入一种极为尴尬的难堪。空气似乎也凝冻住了。
凌海紧咬住下腭,脸色变得阴沉铁青。他目光可怕地一步步慢慢向小兰走去。小兰一点点瑟缩到角落里,眼里噙着屈辱和恐惧的眼泪。她像只无助的羔羊眼看着狼逼上来,可怜地颤抖着。凌海抡圆胳膊很响很重地打了她一记耳光:“你给我滚出去。滚——。”小兰捂着脸无声无息地走了,像片树叶一样地消失了。
屋里依然是尴尬的沉默。
凌海一伸手按下录音机键,舞曲又响了。他把音响开到最大,然后脸色阴沉地挥了一下手。人们相互看看,纷纷不自然地说起话来,重又邀起舞来。他们力图尽快打破这个令人难堪的局面。人们在舞曲中旋转着,喧闹声又响起来了。
周末俱乐部照常进行着它通宵的活动。
凌海又走近顾晓鹰这伙人,他的脸色除了略有些阴沉外毫无表情。“还接着说你们的事吧。”他平淡地说,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
“对对,咱们还接着说。”赖平立刻应和道,似乎人人都有责任打破刚才尴尬的气氛,“咱们刚才说什么来了?对,咱们说李向南来了。”
“你刚才说那份‘内参’也不一定太有力。的确,而且,上面老头子们也不一定都能看到。”顾晓鹰看着赖平补充道。
“对对。”
“对什么?”凌海平静的目光里突然露出不耐烦,“‘内参’没力量不会再搞一份材料?老头子们看不到,不会想办法往他们手里一人送一份?”
“对。”
“还有,你在你老子那儿多使点儿劲儿,不就都有了?”凌海又对顾晓鹰阴冷地说。
小莉站在一旁,急速地思索着这一切。
上卷:第二部分灯光浩瀚的天安门广场
和李向南告了别,黄平平往家走。快到南池子大街的街口时,她又回转身站住,远远看见公共汽车驶到站,李向南提着行李上了车,车门一关,呜呜地很快驶入灯光浩瀚的天安门广场,远去了,消逝了,她这才一笑——笑自己这样张望——折转身回家。天安门广场夏日的夜晚有一种独特的色彩和韵味。它像个黄色的大灯笼,朦胧而温热。宁静,不是清淡透明的宁静,而是那种溶化了过多白日的喧闹后的一种黏稠混沌、隐隐带着嗡嗡声的不透明的宁静。
进了胡同,黯淡的路灯光下,远远看见大姐黄春平(瘦高的个子,短发,细长的脖子,一看就是她)大姐夫曾立波正在院门外不远处歉疚不已地送别一个四五十岁的妇女。两个儿子,十三岁的大海,十二岁的小海,跟在他们后面。小海怯怯地低着头。
“我们没教育好,给学校和老师添麻烦了。”
“还麻烦您跑一趟。今后一定好好教育他。”
“我当班主任的有责任,咱们以后相互配合吧。”那个妇女显然是孩子的老师。
“平平,回来了?”春平送走老师,看见黄平平打了个招呼。
“怎么了,大姐?”
“小海的班主任家访,小海在班里欺负女同学。”
“你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