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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挤在家里做饭,也比这院子乱糟糟强。盖这么多烂厨房,各家屋里倒是宽敞点儿,可院子里呢?你们开窗开门出来进去,不都是院子?现在生活水平不光看住房内,更重要的是看住房外的环境。”算了,这种道理和他们也说不清。看他们一个个傻呆呆地瞪着眼,就知道是对牛弹琴。他也不想说了。他一眼看见了路国庆,还有李文敏、小莉——一个他不认识的姑娘。他目光越过人群和路国庆说话,好像院子里根本没有这群人:“国庆,快点儿来吧,就等你了。”
“嗳,我就去。”路国庆答应着。
秦飞越斜着瞄了李文敏一下,吊儿郎当地转身推门要进内院,一腿跨进门坎,又转过头对满院子吵架的人群说道:“你们别吵闹了,要不,我们就去找有关部门要求落实政策,把这外院再都收回来。”
秦飞越进了内院。人群让开道儿,李文敏和小莉也穿过人群,绕过泥灰砖瓦,进内院去了。人群静了一会儿。他们刚才一直用又嫉羡又敌视的目光盯着秦飞越、李文敏和小莉,目送着他们进了内院。
“呸,什么玩艺儿。”“说破天”第一个反应过来,朝地上唾了一口,冲着内院压低声音骂道,“还想收回去?这房子是公家的,又不是你们家的。你们一家儿住一个内院还嫌不够?”
人们也都纷纷说道起来。
“收回去才好呢。给咱们一家分一套单元房,咱们就搬。”
“谁愿意住这儿?”
…………
下卷:第五部分吸引了许多男性的烫热目光
有人捅了捅“说破天”的腰,努嘴指了下路国庆,人群又静下来一点儿。这位章老师的女婿也是内院秦部长家的客人。“算了,算了。说啥呀,人家部长也是出生入死挣来的,咱们眼气什么?”“真的,谁让咱们不是部长的。”“说破天”和人们的口气一转,都自嘲自损、拖腔拖调地放开凉话了。郎德大站在那儿一时不知道该说啥。
路国庆感到了众人的目光,他觉得有点儿难堪。在众人的注视下,他走到章茜身边轻声说:“章茜,咱们也去吧,月会该开始了。”
章茜为难地看了看父母。
章生荣说:“茜茜,你和国庆放下活吧,回屋洗洗,换换衣服。”
两个年轻人进到屋里。十四平米的一间房,很阴暗。章茜与父母三个人住,显得拥挤。父母是张老式双人床,女儿是张单人床。双人床床头立着两摞箱子,算是与女儿隔挡开的屏障。单人床上一年四季挂着蚊帐,更算是一层隔帘吧。
“你洗吧,先在红盆里洗洗手,再在这个白盆里洗脸。”章茜倒了水,“不晚吧?”她小心地察看着路国庆的脸色,唯恐他不高兴。
路国庆洗了,章茜跟着洗。
“你不会换条好点儿的裙子?”路国庆打量着章茜刚刚换上的蓝筒裙,不满地说。
章茜又换了一条对褶裙。“这条行吗?”她请示着路国庆。
“怎么不穿那件新买的连衣裙?”
“领口太大了,都快露胸了……”
“怕什么?要的就是这现代化风度。”
“我不好意思穿。”
“真是小家子气,永远上不了场面。”路国庆有些生气了。
他实在看不上章茜这股子小家碧玉的怯巴劲儿。当初追她时,也曾头昏脑热过一大阵,写了不少情诗。可是得到她之后,她身上那种小家子气太拿不出去,常常让他生出轻视。章茜敏感到这一点,越加自卑,越加对他察言观色。结果,也越加剧了他的轻视。他有时候真想和她断了。可是,章茜确实漂亮。每当她走在外面,吸引了许多男性的烫热目光时,路国庆又能不断追寻起自己有过的痴迷的热情。不过,他很少再为她写诗了。
“行,我穿。”章茜像棵小草似地低下头,顺从地说。
“我就不喜欢你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你干吗什么都得服从我?你不会有点儿个性。你想穿就穿,不想穿就不穿嘛。”
“我怕你生气。”
“你这样我更生气。”
章茜抬起眼看着路国庆,快要哭了。
“好了,你愿意穿什么就穿什么吧。我过去写给你的诗呢?”
“在呢,……干吗?”章茜看着路国庆,神情紧张地问。她怕路国庆要回去一把火烧了。
“我要找两首,今天在哲学——艺术月会上,我也许要朗诵朗诵。”
“干吗要朗诵这个?”章茜略松了口气。
“就是这活动内容嘛。还在不在?在了给我找出来。”
章茜顺从地打开箱子,从最下面拿出一本高级相册,递给路国庆。
“我要的不是照片,是诗。”路国庆不耐烦地说。
“在里头呢。”
路国庆疑惑地看了一眼,慢慢掀开了相册的封皮。第一页。
他的心震颤了,像听到高山古寺的一声钟鸣。透明的胶膜下是一张八寸大照片,他站在长城上,气概豪迈地面对着万里山河。一股扑面而来的苍莽诗意。照片下面横着一条淡褐色的电光纸,上面镶着几个红绒布精心剪成的字:“我就是诗。”
……“知道我是什么吗?”他搂着章茜,并肩站在八达岭长城的烽火台上,迎着劲风,望着塞外苍茫秋色。
“不知道……”章茜靠着他,腼腆地说道。
“我就是诗。”他铿锵有力地说……
“这张照片我没有放啊。”他说。
“我去照相馆放大的。”
路国庆看看章茜,又看看相册,心中有些感动。他一页页往下翻着相册,更惊愕了。他写给她的那些诗,一页页原稿都像照片一样精心贴在透明胶膜下,周围镶着雅致的花边。“你怎么把诗都贴在相册里了?”他问。
“我怕它们损坏了。”章茜低声说道。
“可这纸一贴在上面,就和后面的胶粘在一块儿了,拿不下来了。”
“能拿下来,诗稿后面还垫着一张薄纸。”
一页页相册翻过去。他写给她的每一张小纸片,哪怕是一页台历纸,两行诗,都精心地贴在了相册中。他真切地感到姑娘的心。同时感到着自己的丑陋。他把章茜轻轻搂过来,吻着她浓密的黑发。
“别拿这诗稿去了。”她轻声说。
“为什么?”
“我怕你弄坏了。”
“不会,我念完了再拿回来。”
“不要拿原稿,我这儿有打印件呢。”章茜又从箱子里拿出一本小册子,他写给她的诗全部都打印在里头。
“拿这个去吧。”她说。
“你弄这些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这是我的秘密呀。”章茜快活地笑了。
“咱们走吧。”路国庆温情地吻着她。
半晌,她轻轻推开他,娇嗔道:“那我就穿那条红裙子了,啊?”她好长时间没有这样撒娇地说话了。
“行。”路国庆搂着换好衣服的章茜,朝屋外走去。
下卷:第五部分生儿育女乃妇女之奇冤大难
院里的人群早已又吵闹开了,只不过不像刚才那样激烈,人们正在相互“讲理”。看着章茜这样焕然一新地走出家门,浑身散溢着幽香,看着她从自己满身泥巴的父母身前走过,从砖瓦杂乱的半截厨房前走过,从拥挤肮脏的大杂院中走过,他们都受到一种强烈对比的刺激,好像被她的美丽惊呆了似的。及至看着她袅袅婷婷地同路国庆一级级踏上通往里院的石台阶时,人们的目光都盯在了她那双珍珠色高跟凉鞋上。听见凉鞋在石阶上踏出的响声,看着她踏完最后一级,推开了红漆大门,跨进了里院的大门坎。人们都静默了好一会儿。
红漆大门吱嘎一声又轻轻关上了。
“说破天”这才咽了一口口水,慢慢转过头,收回直直的目光,问章生荣:“章老师,您那女婿也是高干子弟吧?”
“他们还没最后定呢。”章生荣老实地答道。
“那你姑娘可踏进高门坎儿了。”
“只要他们合得来就好。”
“咱们住大杂院的姑娘,一般可迈不进他们那种大户人家。”“说破天”嗓门响亮地说,“除非……像你们家茜茜这样的。”
除非脸蛋漂亮的,这是在场许多人心中的一句话。
郎德大也是半天才从红漆大门那里收回直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