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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包括袁宏后汉纪在内的其他诸家后汉书,已没有什么参考价值。这一观点确实代表了不少学者的看法。但是事实并非如此。
范书博大精深,许多成就确非袁宏后汉纪所能企及。但是袁纪一则早成于范书五十多年,不少方面更接近于原始材料,因而史料价值不仅不低于范书,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还要高于范书。二则袁纪的精实之语,也并非全被范书所吸取,“其中多有范氏所删取而不尽录者 ”,往往可以订正范书的谬误和补充范书的不足。
如鲁丕举贤良方正对策、尚敏陈广学校疏、张衡和马融的阳嘉二年京师地震对策、朱宠与郑凯论颍川士人,以及明、章二帝的某些诏文,均不见于范书。其他与范书各有详略的情况则更多。如卷二十引朱穆奏记中有一段范书即失载,其文曰:“河内一郡,尝调缣素绮縠才八万余匹,今乃十五万匹。官无见钱,皆出于民。民多流亡,皆虚张户口,户口既少,而无赀者多,当复割剥,公赋重敛。”对了解东汉中期统治者的横征暴敛及其恶果很有帮助。
再如马续补撰班固汉书七表及天文志之事,有关佛与佛学思想在汉时传播的情况,有关朱宠生平和邓禹子邓股的事迹,均赖袁纪而得以保存下来。
此外,袁纪(一)可以订正范书的时间之误,如建武十一年光武帝幸南阳的月份、建宁元年九月朱瑀盗发窦武奏疏的日子,通鉴都舍范书而从袁纪。(二)可以订正范书地名之误,如和帝系葬于顺陵而非慎陵,刘攽即据袁纪以纠正范书及李贤注的错误。(三)可以订正范书谥号之误,如舂陵考侯当是孝侯之误。(四)可以订正范书姓名之误,如寒朗当作專省#ㄎ澹┛梢远┱妒橹俺浦螅缋炙煞侨沃谐J潭鞘讨小#┛梢远┱妒槭肥抵螅缣锟龇前苡诔嗝迹浅嗝颊桨埽坏貌蛔肭嘀荨H绱说鹊龋灰欢恪!
正如王铨所说的那样,“读荀袁之纪,如未尝有班范之书;读班范之书,亦如未尝有荀袁之纪也。各以所存,自达于后也”。范袁二书各有其不可泯灭的史料价值,不可有所偏废。清惠栋后汉书补注之所以能取得较大成就,就与大量利用袁纪的材料以考订范书有关。
不仅如此,袁纪还保存了东观记天文志、五行志及西域传佚文十五条,华峤书之论四条。既让我们能更多地窥知这些佚书的原貌,也推翻四库馆臣关于东观记天文志已全阙的旧说。
无怪刘知几曰:“世言汉中兴史者,唯范、袁二家而已。”这一书一纪,相得益彰,以袁纪配范书,符合事实,绝非溢美之辞。
显而易见,袁宏后汉纪这座有待进一步发掘的史料宝库,是研究秦汉史必不可少的重要典籍。
三
后汉纪在史学上也颇具特色,有所创新。
首先,袁宏在荀悦“通比其事,例系年月”写作方法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为“言行趣舍;各以类书” 的撰述方法,以达到“观其名迹,想见其人”的目的。
袁宏的“类书”,归纳起来有以下二种形式:
其一,把某人的某一品德,因类举事,末尾概括为“某某皆此类也”的品题式结语。如写王丹,则曰“ 其高抗不屈皆此类也”;写朱晖,则曰“其信义慎终皆此类也”;写乐恢,则曰“其不念旧恶,耻交进趣,皆此类也”;写周举,则曰“其公亮不挠皆此类也”。
其二,把时代相近而德行类似的人放在一起写。如卷五类书严光、周党、王霸、逢萌等所谓隐士;卷十一类书江革、毛义、薛苞等所谓孝子;卷十九类书任峻、苏章、陈琦、吴佑、第五访等所谓良二千石;卷二十二类书徐稚、姜肱、袁阆、韦着、李昙等所谓五处士。
而在卷二十二中,袁宏于叙述郭泰事迹的同时,涉及仇香、袁闳、黄宪、茅容、魏昭、孟敏、左原、黄元艾、贾子序等多人,文末概括以“其弘明善恶皆此类也”,“其善诱皆此类也”,接着又进一步类书与泰齐名的仇香、黄宪、陈寔三名士。于此袁宏合二形式为一,全文长达四千余字,所叙人物一个个活龙活现,颇有传神之笔。
自然上述方法处理得当,可以开拓编年史体的容量,使作者认为足以为法式的言行,更为集中地表达出来,给读者以强烈的感染。然而用之过度,则亦往往造成体例的不纯,连缀而出的名人小传,使编年史的特点为之减色。而袁宏喜欢品题人物,这种夸夸其谈的名士作风,也使他所推崇的人物偶象化、概念化,常由此导致写作的失败。于是,“类书”的成功也就与失败相伴随,既矛盾而又不可分割地反映在他的后汉纪中。
其次,袁纪详略有体,重点突出。他分别以八卷和六卷的篇幅叙述了东汉始建国和汉末纷乱的历史。两个时期各有众多的人物登场,事件也千头万绪,错杂纷纭。而袁宏宛如一个杰出的导演,把众多的人物和复杂的事件安排得井井有条,真正做到事繁而不乱,文约而不漏,其驾驭史料的能力令人惊叹。其中关于赤壁之战的描述,主要通过周瑜、诸葛亮、孙权三人的慷慨陈辞,展现了三位政治家的非凡胆略和远见卓识,最终以“ 曹操与周瑜战于赤壁,操师大败”一句收尾,文字洗练,语言生动,寓大战胜负于谈笑纵论之中,袁宏的文才于此得到高度的发挥。它为司马光写赤壁之战,提供了良好的先例。
这二部分是袁纪的精华所在,也是最堪补正范书不足之所在。
再则,袁纪很注重论赞,全书之论共计五十五条(包括所引华峤论四条),最长的达一千零三十四字,最短的四十一字,一般都在三百字上下,共计约一万七千字左右,占全书篇幅的十二分之一,为历来史书所仅见。
固然,袁宏之论以名教观为核心,多迂腐陈旧之说,是魏晋士族腐朽世界观的一个缩影。刘知几批评他 “务饰玄言,玉卮无当”,可谓一针见血!与荀悦尚能从经济方面探求动乱之由,还知道重民务实相比较,他的名教观可以说毫不足取。
但是,凡事不可一概而论,撇开其名教观,其中也间有佳篇。
如袁宏纪卷二十二论风俗变迁,上下纵贯近千年,笔势放纵,较客观地反映了从春秋至汉末之风俗变迁的概貌。被后人推崇的范晔党锢列传序,其中两汉风俗部分,实取资于袁纪。
另外,如他肯定学术分歧,自古已然,天下之事,不必相袭,主张诸子百家,各存其说,不必强求整齐划一,并提出“道明其本,儒言其用”的观点,也非一般俗儒所能言及。又如他指斥谶纬之虚妄,还借用贾谊之言,主张礼制非天之所设,乃人之所为,不修则坏,损益宜随时,其强调人为的作用和顺应时代而改革的看法,无疑是可取的。同时他又主张神道设教,在非人力所能解难释疑的时候,当借助鬼神的力量来应变适会。他说:“神实聪明正直,依人而行者也。”可见,袁宏并不把神看作是一种值得敬畏而不可捉摸的东西,他更强调人的作用,把神道作为人道的必不可少的辅助手段,比起迷恋天人感应及图纬谶记的神学家来,袁宏更少一些迷信色彩,更多一点实用主义。
不难看出,袁宏后汉纪是一部可与荀悦汉纪相匹敌的编年体断代史代表作,是研究中国古代史学史不可忽视的重要课题。
四
袁宏后汉纪的流传几经波折,不绝一□,迄今尚无善本。
早在宋代,后汉纪的刻本已“衍文助语,乱布错置,往往不可句读”。祥符中之钱唐刻本和绍兴中之浙东刻本,今已不可得见。至明初,袁纪“尤所希觏”,以至成弘年间吕楠校刻荀悦汉纪时,竟未能刻及后汉纪。幸赖嘉靖黄姬水刊本和万历南京国子监本,才能使我们得以看到后汉纪的基本原貌。然而二刻脱讹滋甚,令人遗憾。
清康熙年间襄平蒋国祚、蒋国祥兄弟取黄本与南监本互校,复采范书及章怀诸注为证,祥加考校,宁阙勿妄,号称近代精本,不愧为袁纪功臣。而陈璞言其“ 校改黄本,亦十不及五,且有误改”,也确系事实。故陈璞于清末取陈澧、果亲王所校之黄本与蒋本对校,复用东观汉记、魏志裴注、范书章怀注、续汉志刘昭注、通鉴考异诸书校正之,遂刻之于广东学海堂。惜其未见南监本,且识见不高,所获亦甚少。此外尚有龙溪精舍刻本,乃依蒋氏本,而略加校改而成;四部丛刊本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