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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在时间之下-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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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人。你已经没脸了,但我还要脸。玫瑰红勃然大怒,说你今天存心要跟我过不去,是不是?水上灯说,你要这么说,也可以。我男人都已经死在你手上了,我要跟你过不去,也不是没有理由。玫瑰红冷笑道,他死在我手上吗?看看自己的双手,分明沾着血。他是你害死的。你不光害死了自己的男人,还害死了我的男  
人。   
  水上灯盯着玫瑰红,片刻方说,这个话我现在不跟你争。记得很多年前,你打过我一个嘴巴,我曾经说过,这个嘴巴我一定会还给你。隔多少年,还多少个。现在我来兑现我的诺言。说罢,水上灯扬起手,迅速而又凶猛地照着玫瑰红的脸掴过去。旁边的人一片惊呼,却不知如何拉扯。   
  水上灯一口气掴了玫瑰红十个嘴巴,然后说,当年我十二岁,现在已经过了十年。你欠我的债还清了。剩下的是你欠张晋生的,他自己会来找你索命。   
  水上灯说罢,拍拍手,扬长而去。   
  玫瑰红的精神反常便是从那天晚上开始。有一天,李翠去看望玫瑰红,玫瑰红裸露着上身,嘴上说着不着边的话,不时还唱上几句。李翠将她送到天主堂医院。医生说,她精神失常,能不能复原,还很难说。   
  李翠心下难过,出了医院,便跑到水上灯家里。开口便说,我把玫瑰红送天主堂医院去了。你不知道吗?她是被你打疯的!水上灯吃了一惊,说怎么会?李翠说,你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掴她的耳光,让她毫无颜面,她怎么能不疯?水上灯说,我只不过把她当众掴我的耳光还给她而已。你只看到我掴她,可是看到她掴我吗?那年我几岁?我都没疯,她凭什么疯?如果那年我疯了,你会去指责她吗?   
  水上灯的话咄咄逼人。李翠无言以对,她脑子里出现小小年龄的水上灯被人掴巴掌的场景,不觉心疼如绞。李翠放低了声音,说我知道你恨我。可是,那时候,我也没办法呀。水上灯冷笑一声,说你是谁?我凭什么恨你?我去你五福茶园喝茶,你又没对我下毒;我上台唱戏,你又没砸我的场子;我走在路上,你从来没在我腿下使绊子,我恨你做什么?你倒是说说看,我为什么要恨你。李翠说,你心里清楚。我是谁,你是谁。水上灯说,我从来就清楚我是谁,怕是你自己从来不知道你是谁吧?   
  李翠再一次说不出话来,她哽咽着说,水滴,你不要这样。我心好痛。我错了,我对不起你,我愿意赎罪。水上灯说,你是错了。你的错误在于,你怎么能叫我水滴?那是我的亲人叫的名字,它不是你这种人可以叫的。请你叫我水上灯小姐。戏迷和外人都是这么称我。李翠说,你不要这样。菊妈……水上灯打断她的话,说你没事可以走了。请不要弄脏了菊妈这两个字。往后,玫瑰红的任何消息,你也不用来告诉我,我对她没兴趣。   
  李翠此时业已泪流满面。她转身出门,却不料门口站着水文。水文说,翠姨,你怎么在这儿?你为什么哭?水上灯说,没什么,玫瑰红疯了。你家姨娘认为是我把她整疯的,所以上门来找我的麻烦。水文便不悦,说玫瑰红发疯是她自己的事,你怎么能怪水上灯小姐呢?水上灯说,水家姨娘,听到了吧?还是你家少爷明事理。   
  水上灯望着水文,脸上露出诡谲的笑意,说进来吧。李翠呆望着水文,突然拉住他的胳膊,说你怎么能来这里?你有家室,怎么可以这样?水文说,翠姨,你疯了?你凭什么管我的事?我喜欢水上灯,我愿意来这里,你尽管回去跟太太说好了。说罢便走了进去。   
  门在李翠目瞪口呆中关上。        
  四   
  早上起来,水上灯有些心绪不宁。汉口的闷热又如期到来。它们夹在空气中,散布在每一个角落。屋里吹起了电扇,嗡嗡着响,却也还是热。走到日历牌前,撕下头天的一页,突然发现,这天是父亲杨二堂的忌日。   
  她已经许久没去为父亲扫墓了,连清明都没去。她想,虽不是我的亲生父亲,但无论如何,他养我一场,我怎么能不祭拜他呢?何况今生今世,我也只有这一个父亲。那个被人杀死的父亲,又关我什么事?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水上灯坐着黄包车到黄孝河边。黄孝河边依然一派荒凉。河边几架窝棚不时跳进跳出几个脏兮兮的孩子。河边不远便是零星散乱的坟包,几乎所有的坟头都长满着杂草。远远望去,一丛一丛的,像是疯长的灌木紧簇在一起。水上灯特意带了一柄小铲子,她想父亲的坟头一定早已是荒草萋萋,她必须好好清理一下。   
  令她意外的是,当她找到杨二堂的坟墓时,这座坟包竟被清理得干干净净,连四周一只鞋宽的小路都被修筑了一下。坟前的香烛刚刚燃尽,纸钱亦带着温度被风轻轻地吹起。相邻是菊妈的坟,也一并如此。水上灯先是惊讶了一下,但立即她的心便腾腾地跳得厉害。她知道是什么人做的。这世上除了他,谁还会记得埋在九泉之下的这两个人呢?   
  水上灯在父亲的坟前跪了下来。她磕着头,心里的祈愿却与父亲无关。她知道这个人一定会走到她的跟前。她的心情混乱不堪。她想,一直以来,她喜欢的人无法满足她的需求,而能够满足她需求的人却又不是她喜欢的。她要了这样,便丢了那样。她希望她的生活能够两全,却总也得不到。难道这就是她的命吗?或者是她太贪心了?因为这份贪心,她现在的生活反倒是一团糟糕。那么,以后呢?日本人还要呆多久?戏演不成,爱人离去,丈夫又死,她那么贪心地想要得到,结果又得到了什么?水上灯不觉间泪眼迷离。   
  有人来到她的身边,蹲在了她的面前,伸手轻轻为她抹擦眼泪。这只手的触感是水上灯熟悉的。它厚实而温暖,令水上灯满心的混乱瞬f司平静。除了陈仁厚,谁又可以这样呢?   
  水上灯说,你来做什么?陈仁厚说,我很想你,水滴。不要恨我。我离开你是我没得选择。水上灯冷笑道,现在你有选择权了?陈仁厚说,是。我要带你走!我要带你到后方去。我不能看见你这样生活。水上灯站了起来,大声说,我凭什么要跟你走?你是我的什么人?我为什么又要跟你走?   
  陈仁厚望着她愤怒却又满是怨恨的面孔,心想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比他更希望她的生活幸福,为了这个希望,他付出了何等沉重的代价,但他却并没看到她的幸福,她依然伤痛累累。想着时,他便隐忍不住,一下子将水上灯搂进怀里。陈仁厚说,安静点水滴。不要动,就是恨我,也让我抱一下下。   
  水上灯先想抗拒,却终是不想违逆自己的心,这正是她想要的怀抱,是她无比熟悉而又渐次陌生的怀抱。她总能记得逃难的时刻,只有在他的臂弯里她才会有万分的安全。日子虽辛苦不堪,却夜夜都有这样的温暖人心,时时都是他的呵护宠爱。而现在生活富裕平稳,不再颠沛流离,心里却空空荡荡,四处清冷得寻不到一点暖意。水上灯想,其实,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自己又何曾明白过?   
  只一会儿,水上灯的眼泪便湿了陈仁厚的衣服。陈仁厚说,水滴,我知道你的眼泪是为我流的。水上灯说,不是。陈仁厚说,我错了。我求你原谅我,好不好?我本来是想你能过得更好,可没想到,却让你的日子这么糟糕。水上灯说,你觉得你可以被原谅吗?你一走几年,杳无音讯。陈仁厚说,那时候我是没有办法。我是被人要挟。水上灯便有些诧异,说要挟?什么意思?有人要挟你?   
  在这个炎热的夏天,陈仁厚坐在坟头,面对着水上灯质问,忍了又忍,终于没能忍住。他不想失去水上灯,不想这个占据他全身心的女人又离他而去。于是他将某个黄昏的日子,水文与他的全部谈话陈述了一遍。   
  坐在坟边的水上灯,十个手指几乎已经插进了  
土里,仿佛水文正在土下,她要将他掐死在那里。她觉得全身充满着力量,这力量的源泉来自她的仇恨。陈仁厚突然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停住说话,仔细看她,发现她气愤得浑身几近痉挛。他吓着了,忙扑过去,抱住她,将她的手拔了出来,用衣服使劲地擦拭着。然后大声说,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这天的晚上,陈仁厚留宿在水上灯的家里。暴风骤雨般的激情过后,便是温馨而漫长的絮语。陈仁厚告诉水上灯,离开汉口后,他一直在梁子湖参加抗日。经历了许多战斗,甚至眼睁睁地看着战友死亡。现在,他想将手上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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