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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儿也开伙了。”
一九九○年
王玉回去后给我写过一封信,并附了一篇小说。小说是她的第一篇,恐怕也是最后的一篇。第一或是最后的东西总是不能小瞧的,应该说王玉写得相当不错。其中的一段写灭鼠运动,一伙青年男女掘地三尺找老鼠,最后将它们统统杀死。然后是为庆祝胜利的举行的大会餐。他们举杯同庆的时候,身后的水泥平台上(似乎是一处楼顶)晾晒着长短不一的老鼠的尸体。最精彩的一笔是他们在死耗子的身上写上了各自的名字。原意是标明各自完成的任务,结果竟成了他们自己就是那些死耗子。
王玉在我这里时帮我抄过稿子,几首短诗、一篇文章。我认为她的字不错,并对她说了。也许这就导致了她写字的癖好。她帮我抄东西,回去后自己也开始写,也抄得工工整整的,寄来,临走时留下的通讯处也是她亲手抄在我的笔记本上的。她的字很有特点,圆圆的,但不失力度。王玉不仅给我留了她所在学校的地址,还留了她的一个好朋友,也就是田恬的地址。后者在南宁市团委工作。
我给王玉回了信,把调子降下来。就好像我们是普通朋友,之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我仍把她当成与朱浩有特殊关系的人,向她打听来浩的事。我想:这封信即使被朱浩看见了,也不会有什么。我很后悔当时给朱浩写了那封说我哭泣的信。另外我把王玉的小说寄回去,告诉她一些地方需要修改,一些地方需要删除,而之后剩下的即是需要保留的。我尽其所能地把王玉当成一个在文学上有求于我的人。信发出后约有一年,如石沉大海。我心想这件会总算了结了。我和女朋友朝夕相伴的生活不会再受到什么威胁了。
可有一天我去东海那里,他交给我一封信,是写给我的。写信人是田恬,她以王玉好朋友的身份写了这封信。信中说王玉最近出事了,是什么作风问题,被人家老婆当场抓住了。信上说她(王玉)的心情很不好,希望我和朱浩有时间写信去安慰安慰她。田恬还说这封信是她背着王玉写的。她从王玉那里知道我和朱浩都是她(王玉)很信任的朋友。这个田恬看来有点糊涂,她怎么把我和朱浩搅到一块儿去了?我的意思是说来浩爱过王玉,他对她负有责任。而我,则另当别论了。还有,田恬使用的那些词句也让我不喜欢,什么作风问题、腐化堕落,还有通奸。也难怪,她是团市委的干部。
信看来倒不像是在王玉授意下写的,不然,她为何不直接寄给我,而让东海转呢?她并没有从王玉那里得到我的地址,不得已才有求于东海—;—;她昔日的追求者的。后者在他家昏暗的走廊里将信交给我。为避免他的疑心(田恬为什么给我而不是他写信呢?),我当面把信拆开看了。送我下楼的时候东海问:“你打算怎么办?”
我回答说:“不怎么办。这件事本来就与我无关嘛!”
我没有给王玉或者田恬写信。
来访
第二天东海果然来了。他敲门以后我们很快开了门,甚至都有心跳过快了,就像我们一直站在门后等着他。卧室里依然暗如洞穴、铺席点灯。同时另一间房子的床上也准备了一套夏天的卧具。
我们要表明的是:我睡在那里,或者是王玉睡那里。我们不想给东海造成两人一床一席一间房子的印象。但此刻两个房间内的气氛是截然有别的。一间,阴凉幽暗,是避暑待客的好地方。一间,因没有窗帘的阻隔阳光直晒进来,烤得四壁发烫,犹如炉膛。我们的生活必需品(包括王玉的化妆护肤用品)都集中在卧室里。芳香习习、令人迷醉,对刚从外面进来的东海来说更是如此。
他迷迷糊糊地进到里面,由于光线的反差一时不能适应,险些踩坏了一个磁带盒。我们将他扶到席子上坐好,递上靠垫和饮料。
喘息初定,东海从腋下抽出一张当日的《许城日报》,递给我,说是他在楼下顺便买的。我开始哗哗地翻阅报纸,由于光线原因,脑袋凑得很近。东海咕呼咕呼喝下几大口冰镇酸梅汤,抬头向我建议道:“你去隔壁看吧。这里光线不好,会把眼睛看坏的。”我合上报纸,说:“没关系,我等会儿再看吧。”东海说:“等会儿我就带走了。
要看你还是现在看。”
我已经看出东海的意思来了,他是要我离开此地,好和王玉单独呆着。于是我就作出起身的架势,王玉把我拦住了。她说:“报纸有什么好看的?东海好不容易来一次,你们还是说说话吧。”她说:“我这就去厨房做饭,你们先聊着。东海,想吃点什么尽管说,千万别客气呵!”王玉边说边拿眼睛看我,她恳求我不要离开,撇下她一人。
看我没有走的意思,东海又说:“饭我是不在这里吃的,你也不用去厨房里忙了。我想请客,你去不去?”王玉说:“何必花那个钱呢?家里都是现成的……”东海说:“那就石林留下来吃,我要单独请你。”他终于这么说了,弄得我十分尴尬,只好装作埋头读报。王玉闪闪的目光在向我求救,仿佛透过了那张薄薄的报纸,使我脸上不禁发烧。“你不是请过我了吗?”我听见王玉说。“我还想再请。”
东海的意志异常坚定,口气却十分平静。
“就让石林一块儿去吧!”王玉央求道,真让我无地自容。我再不能装作看报了,但也不能完全不看,只好稍稍落下报纸,在取烟点燃的当儿说:“我不去,这么热的天,要去你们去。”然后又以报遮面。东海对王玉说:“听见了吧?他不去。”“他不去我也不去。”王玉说,口吻就像一个孩子。她终于找到了一种对付东海的有效方式,就是以孩子气对付孩子气。唯有我这个成人沉浸在读报中,汗如雨下。
他们在我的耳边争执着、赌着气,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这时东海才发现,关键在我,于是撇开王玉对我说:“你不会反对她跟我一起吃顿饭吧?”我说:“我不管。”我也只能这样了。只能采取一种不偏不倚的态度,方能自保。我不能吝啬王玉,而让东海看出什么来。可,那个“什么”也是事实存在的,也不能完全置之不理,而伤了王玉的心。急中生智,我发现:还是把王玉当成朱浩的女人,而我是朱浩的朋友,这样的意识和自我感觉比较好办。我对王玉是负有责任的,但不是一个情人的责任,而是对我的朋友的情人或女人的责任。于是我振作起来,放下报纸,面带微笑。我拍拍气得像一只青蛙的东海,对他说:“就不要勉强啦!我们和朱浩是老朋友了,没什么好客气的。”
不提朱浩则已,一提,东海马上怒火中烧。他骂骂咧咧,说老天有多么的不公平,朱浩搞了那么多的女人,完全是流氓,可女人还是爱他,女人爱流氓。而他东海,非但不是一个流氓,而且是一个少有的女性崇拜者。可这样的人遭遇又如何呢?他已经有三个月没有和女人亲热了。好不容易碰上了一个有感觉的,可又是朱浩的女人,流氓的女人,连在一起吃顿饭都不行。
看东海又统回去了,我想方设法把他拉回头。我也骂朱浩,王玉也骂,骂来骂去像是一场歌颂,我们就闭嘴了,天色已晚,到了王玉下厨房做饭的时间。东海坚持要走,我们只好将他送到楼下。暮色中他的眼镜好像失去了镜片,镜架框出他的那双眼睛,说不出的悲哀和凄凉。我们目送他骑车远去。
一九九二年
朱洁依旧来许城看我,和我相聚。不同的只是我们很少有单独交谈的机会了。
记得那年夏天朱浩被狗咬了,来许城打狂犬疫苗,每天晚上我们坐在演武二村的阳台上,聊天至深夜。窗台上放着杯子,里面是啤酒或饮料。朱浩坐在一张尼龙躺椅上,我是一把木椅。我们把腿蜷上去,中间的水泥地上燃着一盘蚊香。我习惯于面对一个人讲话,所以常常妙语连珠,令自己感动。朱浩很认真地听着,不无热烈地附和。每次,这样的谈话都以他的瞌睡而告结束。我把这样的谈话称为非常深入和过瘾的谈话。那年夏天赵燕外出旅游,我独自留在这所房子里。我和朱浩有太多的谈话时间。
后来就不行了,朱浩来去匆匆。比如出差路过,仅有一天的时间,这一天就得把在许城的所有朋友都招集齐,大家在一起喝酒吃饭,见个面,意思一下就算完。当时流行的一句话是:见着了就行。
在大场面上,我变得沉默,朱浩却如鱼得水,立刻就成了饭桌上的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