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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嫌疑人-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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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呼喊一阵爬了下来,说是做了一个“营救绝望”的行为艺术,又名“都市残存的非冷漠”。 
  一尊女神雕像肃穆地立在花园门口,当游人惊叹她的栩栩如生时女神眼珠活动露出微笑,然后摘去高冠脱下雪白长袍活灵活现了一个穿超短裙的时髦女郎。女郎丢下女神衣冠抖着金发哼着流行小曲走了,留下神性与人性的题目供人回味。 
  惊世骇俗的行为艺术多了。 
  两三个赤身裸体的男人血淋淋从一头牛的肚子里开膛钻出来,这是一个行为艺术,当然他们要预先开膛钻进去。把一头猪活生生宰了将还眨眼的猪头割下褪毛烹煮最后压成猪头肉,整个过程拍成录像,是又一个残酷的行为艺术。一头公猪身上喷上英文的“西方”,一头母猪身上喷上中文的“东方”,然后注射上催情剂,公猪母猪在围观的人群中踏着满地白纸交配,这还是一个寓意浅薄的行为艺术。说得粗俗西方文明强暴了东方文明,说得文雅西方文明与东方文明交流。 
  这种水平的行为艺术我一天就能设计几十个。 
  一个人抱着吉他躺在地下通道里,唱着几十年前最激昂的歌曲,面前放一顶别着纪念章最革命的帽子接受过往行人的零钱,这也算行为艺术。拿一个牌子,写着“我不是垃圾桶”一动不动站在满地垃圾的风景区路口,这是一眨眼就能想出来的行为艺术。这般鸡零狗碎的行为艺术我不感兴趣。充其量他们不过是活人摆出的一幅画。我要做的是连环画。 
  它可以算世上迄今规模超级的行为艺术作品。 
  它的总标题是——“阿男的报复”。 
  我的报复对象是这座光辉灿烂又肮脏拥挤的城市里有名的文化大院,文化联合会所在地。这里有七八群旧的新的楼房,夹杂着一二十个方的不方的平房小院,活动着有名的和不有名的众多先生女士,写书、画画、跳舞、唱歌、演电影、演戏剧的角色应有尽有。 
  我就是这个大院里的杂种。 
  我的父亲就在这个大院里,但我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一二十个毛色不同的男人都是父亲嫌疑人。这使得我从小成了闻名遐迩的杂种。唾在我头顶的唾沫和秋天的落叶一样多,满天都是白眼让我从小看不见白日的蓝天黑夜的星星。 
  当下社会上流传着好几个有关杂种的黄色笑话都是从我这儿开始的。 
  最著名的“三个男人三点水”的段子就是说我的。 
  一个女人生了个儿子不知道怎么给他起名,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只知道她在那个月和三个男人睡过,姓高的、姓孙的、姓陈的。起名大仙说这个孩子应该姓郭,郭字的左上部是高字头、左下部是孙的左偏旁、右半部是陈的耳刀,名该叫海,意思是三个人每人一点水。 
  其实,我阿男比这“郭海”更乱乎。 
  我的母亲在那个年代既讨人爱又讨人怜,更要命的是逆来顺受糊涂透顶,使得我的父亲嫌疑人远远不止三个。现在这一二十个嫌疑人都在大院里道貌岸然地晃着,有的人还晃得钵满盆流名扬四海。我就恨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 
  我要实施的报复计划一定是令人发指的。 
  从我身上出了那么多黄色段子流毒全国,不报复我对不起全国的父老乡亲。 
  因为家贫志短,我初中毕业就开始在这个光辉灿烂的大院里打杂。杂种干杂活理所应当。烧锅炉看大门搞收发做水暖工,在大院里悠来晃去。后来又帮着几家刊物搞发行。我像是房门上的猫眼,盯着面前过的每一个人。   
  一 阿男的报复一定令人发指(2)   
  对父亲嫌疑人的侦探使得我不放过任何男人。 
  每个男人都勾连着至少一个多达几个最多几十个女人。 
  满大院的男人女人就都在我这猫眼的窥探下了。 
  我身高一米七多,裤裆里有个硬家伙,面色有点阴暗,这就是我的大致特征。倘若说面色阴暗是因为心理阴暗,我没二话。我不喜欢站在光天化日下现眼。我喜欢躲在黑暗角落里老鼠一样窥探。我的眼特别毒,射出的目光足以穿透满大院狗男女的脸皮。我揭出的绝密隐私会让你们心惊肉跳。倘若你们神经脆弱,看到这里打住不晚。我还有点神经兮兮或者说精神不正常。据说我小时候又黑又瘦,像个见人就钻草丛的刺猬在院子里溜边走。再大点随便被人揪着耳朵拎来拎去戏谑。听说我的眼白眼黑像不转的阴阳鱼傻兮兮地仰望右上角的天空,所以后来才无意识写出头一句歌谣:月亮像邮票贴在天空右上角,我是月亮。 
  当我心明眼亮又神志不清地讲我的故事时,你们千万别怪我像个梦游者一样讲得鬼气阴森。要是哪位先生女士看了我的故事心惊肉跳,我还是一句老话,犯不着。你们已经看到我在“引言”里的那首歌谣,把它断成模样就是正经诗了。 
  我这个杂种冷不丁出了本诗集,“我唱歌谣你们别心惊肉跳”就是头篇。 
  干杂活的赖小子初中文化出诗集被好高骛远的出版社和哄抬消息的报纸一炒,成了轰动一时的新闻。 
  当整个大院变了脸看我这个杂种时,“阿男的报复”也便正式开始。   
  二 杂种的呐喊与女人的无私奉献(1)   
  想瞌睡,上帝就给了一个枕头。 
  母亲田岚和我吵了一架。吵架的原因很琐碎,居住的空间太狭小,彼此冲撞就多。一间让人疑心是茅房的破房子黑咕隆咚住母子二人,这种住法本来就乱伦,锅碗瓢盆挤了也会叮当乱响。早有心理学家研究过,一群猴子在森林里彼此很少伤害,关到笼子里以强凌弱大幅度增加。笼子再压缩,猴子们相互残害就变得触目惊心。 
  母子俩一人一套房肯定少打架,远隔十万八千里更没架可打。 
  现在一间黑着脸面的窄房子与传达室夹着院门面对人来人往,憋在屋里好像越不敢吵架其实越要吵。 
  这是文化大院内的一号小院,里面三五栋小楼五六排平房大多是办公的地方。 
  吵架吵得我从黑屋里跳到门外,周围立刻围满了人。几栋小楼和平房的窗户大开放出人气,男男女女的面孔聚成花束探出来东张西望。再吵下去花束收回窗户,小楼木梯滚下踊跃的脚步声,更多的人围住了我和母亲吵架的现场。 
  亲人就是仇人,最恶毒的话都摔向对方。 
  我站到一栋小楼的高台阶上开始意识到这是我揭竿而起的系列行为艺术的开篇之作。我激怒了母亲,听凭她当众哭喊着骂我。我是没良心,我是忘恩负义,我是翅膀硬了翻脸不认人,我是畜生不是人养的。我趁势疯狂了举着双拳吼道:我是杂种,我不是人造的。 
  我像要扑人的恶熊扫视着人群,两三个父亲嫌疑人被我的目光割倒了脑袋。 
  他们刚才还装模作样地连说带劝。 
  我的吼声一定震慑了全场。母亲田岚老着一张瘦瓜子脸直着眼站在那里喘呆气。 
  围观的男女全失了活泼僵了神态。多少年来他们都把唾沫唾在我头顶,那些嫌疑人更是欠债累累。小杂种长大成人了顶天立地一声吼,他们全不自在了。 
  我高举双拳俯瞰着阳光下这群受了惊骇的人群,觉得画面很好。 
  这个行为艺术可以叫做“杂种的呐喊”,还可以叫做“血债要用血来还”,还可以叫做“儿子的呼喊割倒了父亲嫌疑人的头颅”,还可以叫做“阳光下平凡的一景”,还可以叫做“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还可以叫做“上帝对父亲的审判”。 
  这个世上的男女都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多不自在叫他们油皮滑脸一说一道,便都在劝慰别人的幌子下解脱了自己作鸟兽散。 
  但是我知道,我的行为艺术算是在文化大院发布了前言。 
  晚上,我敲开了阎老家的门。 
  阎老多少年前是文化大院的主宰,今天已经告老退休。我知道他一见我就会惊骇。果然,这个外号“阎王殿里的笑声”一贯笑眯眯的老家伙顶着七十多岁的白发看见我登门就有些愣了,好一会儿才笑面虎一样笑出来,可那笑也不比哭好看。 
  我知道自己的又一个行为艺术会有怎样的精彩。 
  这位阎老三十多年前曾被那时的“大革命”打倒,二十多年前“大革命”还未结束他就在文化大院里东山半起。我母亲田岚那时算一个知青,种了几年地要回城。那时的阎老还不算老,笑呵呵地把有几分模样的田岚安排妥当。田岚的逆来顺受在阎王殿里的笑声中写下第一章。“大革命”结束后阎某人独占东山成了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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