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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明见她应答如常,也低头夹菜。
吃完饭,一行人又在地下车库与程远琮遇上,孟存汝后悔自己没有在外面等简明和阿晖把车子开出去,安冉冉见程远琮带着女伴,表情就有点嘲讽,等人一走,立马开口道:“你瞧瞧人家,再看看自己,简直庸人自扰。”
孟存汝张口要反驳,简明在车里按了下喇叭:“上不上车?”安冉冉拉开车门坐进去:“阿简你也说说她,闹也闹了,婚也退了,现在反倒退缩,没见过这样没出息的人。”
简明往后视镜里瞥了一眼,没吭声,安冉冉继续道:“这个也不要,那个也不要,不如和我过好了——不然你问问阿简,看他肯不肯收你。”
简明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痉挛了一下,“有事说事,扯我干嘛。”
“怎么不能扯你?男未婚女未嫁,说起来还是青梅竹马,真成了,对天娱也不是坏事嘛。”
她提到“天娱”,车内的气氛不禁有些凝固,车窗外霓虹流彩,夜风呼啸。
到了安冉冉住处,孟存汝也打算下车:“阿晖和小季都陪着,我自己回去就好。”简明回头来看她:“还是我送你吧,咱们也好久没有好好说话了。”
孟存汝笑了笑,还是拉开车门,改坐到副驾驶座上来。车子再次发动,再一次经过被灯光照得变了颜色的巨大石塑苍鹰。
孟存汝提了几句这次出行途中遇到的趣事,简明也附和着笑了一阵,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到南园。路已经没有了,简明却有些意犹未尽,埋在心底几天的话,也终于挤到了舌尖上。
孟存汝正要下车,忽听简明说:“孟伯没有同你谈起过未来吗?”
孟存汝一手握着车把,一手握着手包,侧过身来看他:“什么?”
简明两手架在方向盘上,深吸了口气,转头看向她。熄了火的车内没了光源,路灯穿过挡风玻璃照在他脸上,投影着遮光板和车饰挂件的影子。
孟存汝这才看清他脸上的神情,心脏猛地抽紧,简直剧烈绞痛起来。
这张脸,实在是太熟悉了,从青涩到成熟,从地中海畔到天娱的办公室……他或许同别人撒过无数慌,或许同别人索取过无数不打算回报的温柔,对她和安冉冉,一向都是仗义而可靠的。
哪怕出了四年前那样的事情,折腾方轶楷最惨的,也是他。
而现在,这张面孔上奇异地温柔叫她心惊,也叫他恐惧——这温柔她曾经期盼已久,期盼到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看得到。
轮船要停泊,总是要亮出弯曲的铁锚和长而粗重的铁索。男人看情人的眼神,也远不同于以往的。
孟存汝与程远琮相处久了,分辨这样眼神的能力还是有的。
简明口中的“未来”也终于在她脑中有了具象。是的,不要程远琮,不要方轶楷,那么——你觉得我行不行?
孟存汝觉得口干舌燥,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她盯着简明,神思却穿过这张线条坚毅的脸庞,看到了十几年前笑起来喜欢高挑起眉毛的少年。
那个少年有明亮的笑容,有翻爬围墙的勇气,有拽着她的手从楼梯上狂奔而下的回忆。她人矮腿短,又没有安冉冉的冲劲,要跟上他总是很吃力。
少年跑得飞快,发丝飞扬,偶尔回头看她,也是为了催促。孟存汝追得气喘吁吁,膝盖都在打颤,少年被她紧拽着衣角,再一次转过头,眼眶通红,嘴唇薄而苍白,竟然变作了方小满的模样……
“存汝,存汝!”
孟存汝猛然惊醒,眼前的少年消失了,仍旧是简明那张成熟的脸。
“发什么呆呢?”简明有些哭笑不得,“门锁都要被你拉坏了。”
孟存汝这才发现自己还紧拉着车把,另一只手紧抠在真皮座椅上,留下了长长的一道掐痕。
简明习惯性地伸手要揉她脑袋,孟存汝往后退了退,不大自然地避开:“天晚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说完这话,便匆匆跳下车。
简明在车内枯坐了片刻,也下车出来。
“存汝,冉冉说的不错,我们知根知底,也互相了解……对天娱对嘉盛,也……”他有些说不下去,手插进衣兜里,“早点休息,有空的话……也可以考虑考虑。”
小季在不远处听得清清楚楚,有些惊讶地看看他又看看简明,阿晖暗暗拉了她一把,示意她跟上已经走到门口的孟存汝。
小季嘀咕:“做什么,看不到人家在谈恋爱啊。”
身侧的阿晖轻哼了一声,半晌才说:“这算什么恋爱。”小季狠瞪了他一眼,但也确实无法反驳。
哪有恋人会说,你有空,可以考虑考虑的。
哪有恋人会说,我们知根知底,互相了解。
简明重新上了车,发动车子,满满开出南园,驶入山道。孟存汝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推门进屋。
小季赶紧跟上,上了楼却没找到人,一直走到阁楼上,才见孟存汝孤孤单单立在窗前,看着远处刚刚驶过车辆的山道发呆。
小季伸手想要按开壁灯,却听孟存汝道:“你早点去休息吧,不用开灯。”
小季只好作罢,“那我叫小阿姨帮你准备洗澡水?”
孟存汝“嗯”了一声,在躺椅上坐下,椅子发出吱呀的声音。
山道上的车子早已经驶远了,或许明天就要再来,也或许这一周甚至一整个月都不会来访。她往后靠了靠,心里空落落的,想着安慰自己一句,好歹“得偿所愿”了。
可这一刻,完全不是那样的心情。
紫藤的花期早过了,蔷薇也早凋谢了,桂花香气亦已经飘散。围墙外成列的枫树倒是已经开始泛红,要不了多久,就将似火焰一般燃烧起来。
她蓦然想起那个夜晚,漫天都是灯火,那人沿着围墙远远走来,眉眼含笑,抚平了草丛邀她坐下来。
空气里没有无花果的香气,她心里的尼罗河睡莲却无声无息地开放了。
第七十七章 除夕
除夕夜,是孟家最冷清的时刻。嘉盛各公司的年会都办完了,该吃的饭,该应酬的人也都一一吃过见过了。
孟嘉山坐上桌,看看同桌的妻子周秀敏,女儿孟存汝,以及坐得最远,连头都不敢抬的温琴和她怀里拿着儿童筷子瞪着眼睛瞅着他的小菜。
孟嘉山叹了口气,拿起筷子,“吃饭吧。”
除夕之后便是新年,新年里是要走亲戚的。温琴带着穿成了毛团的小菜走了的,孟存汝也收拾好东西去母亲娘家家给老人拜年。
孟嘉山父母早逝,唯一的兄弟还被关在戒毒所,实在没有地方好去。
他这个年纪,原本已经可以等着女儿女婿带着孩子来探望,可惜天不遂人愿,儿女亲家没结成,来拜年的只有各种下属和“老友”。
跟女儿去亡妻娘家也是个选择,但老丈人向来看他不顺眼,妻子去世后更是没有好脸色……
到了初三,连周秀敏也张罗着要准备回老家一趟了。
简明拎着酒进门时,简直是带着善良的光环进来的。
简仲霖想攀儿女亲家,孟嘉山当然是知道的,但是对简明还是无论如何都讨厌不起来。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何况简明也不是程远琮,没有滥交的毛病。
两人摆开架势下了一天棋,连午饭都敷衍而过。
孟存汝回来时,简明正同他的孟伯一人一根钓竿,仰着脖子靠在躺椅上晒冬日不够热烈的阳光。
冬天到了,哪怕是这种小型池塘,鱼儿也不容易聚拢。水面上洒好的饵料还没被吞食完,这一老一少两人却已经打起了呼噜。孟存汝还没走近就闻到浓重的酒气,管家小声告状:“酒是简总带来的,董事长又从地窖里拿了不少,我们都劝不住啊。”
孟存汝长长地叹了口气,请管家叫人将他们搬回家。她外公自从母亲死后,对孟嘉山是由衷的讨厌——甚至已经发展到孟嘉山讨厌他就喜欢的程度了,也不知外公是从哪里听到自己的那些绯闻的,一顿饭上提了不下十次“Alex”、“郑炎”,甚至表示:“不要怕你爸爸反对,有什么事情你同外公说,外公给你做主。”
孟存汝心知他越老越幼稚,也不把他的话当真,却也不肯告诉他孟嘉山已经松口,反而是自己过不了那关。
老人家的脾气最不好揣测,没准他得知孟嘉山同意了,又要激烈反对起来。
大约是天气太冷,她便如低矮的灌木一样,总疑心自己晒不到足够的阳光。爱丽的邮件里,方轶楷已经回到了T市,偶尔也能下床缓慢行走了。
甚至还在年底的贺岁片里小露了下脸,扮演了一个长期卧床不醒的植物人。
那影片孟存汝也看过,三对性格各异的情侣经历几个不大不小的挫折,有情人终成眷属。就连主角们豢养的宠物猫狗,也热热闹闹地挤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