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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常常想着“归宿”的问题。有人告诉我说:法国作家保罗·克洛
代尔有句诗:“只有一种办法才能找到自己的归宿,那就是达到完全无法回
返的境地。”这诗句惊心动魄。我又开始追问自己:真有勇气逼自己完全走
进那个“无法回返的境地”吗?我无法回答自己,只是努力地、困难地朝那
个“境地”一步步挪去。搬进了临时借住的小屋,使着借用的家具,看起来
一切都变换了,而生活仿佛仍循环着从前的那个“圆”,还是天天用功地写
作,还是天天辛勤地带着儿子。但最最根本的,是“圆心”更改了,不再围
绕别人,是在确立自己。大事小事,一切由自己考虑、自己判断,自己定夺,
自己去面对现实,面对世界,这需要硬朗起来,心灵与肩膀,需要一样地能
够承受困难。独自的承受,有时令人感到自豪,有时却仍然感到委屈。所以
委屈,大概还是没有隔断“想依靠归宿”的习惯。
好在,时间能改变习惯。只依靠自己的生活,渐渐有了新的起色,而比
较从前由那个家引起的所有的苦恼困惑,新的处境,显然的轻松、自在,不
怕再失去什么,也不用再处心积虑地去守住什么,因为什么都没有了,只剩
下自己。我常常觉得那个沉落在“家”里、丢失了很久的“自己”,变高大,
变挺拔,变硬实了。无论如何,别人总是别人,想让自己彻底附着别人生活,
即使千方百计,终究有太多变幻莫测的原因,使这种“附着”不能够贴切。
当然,世上也有相当默契的归宿,那是两个人经过许多摩擦之后,完全走近,
几乎合二为一了。
怕再失去什么,也不用再处心积虑地去守住什么,因为什么都没有了,只剩
下自己。我常常觉得那个沉落在“家”里、丢失了很久的“自己”,变高大,
变挺拔,变硬实了。无论如何,别人总是别人,想让自己彻底附着别人生活,
即使千方百计,终究有太多变幻莫测的原因,使这种“附着”不能够贴切。
当然,世上也有相当默契的归宿,那是两个人经过许多摩擦之后,完全走近,
几乎合二为一了。
我相信不破不立的道理。有小破,也有大破,无论大小,破一次,便有
一次觉悟,一次新生。所以,我不再抱怨过去,虽然它残缺不全。谁都有过
去,都有自己的历史。何况,我们的“过去”、“历史”,是在传统与习惯
中盲目建筑的。我们不具备完知先觉可以不让自己陷入传统与习惯。生活总
是这样千折百回地锤打出来的。
从错综复杂中,我锤打出一份简单的生活:我和儿子。我尽量地把他养
大。一天天长大的他,就是他。我不希望自己又不知不觉地将归宿移植到他
的身上。做完自己想做的事,走完自己该走的路,而人生的句号,最终也要
落在自己身上才好。
像重新诞生了一次,我会充满信心地让那个刚诞生的自己去展开新的生
活。虽然,没有了两室一厅,也没有了录像机和组合音响,似乎是一种困境。
但我体会到了一种借到十二■黑白电视机的快活。那是一无所有的快活,又
恰恰是拥有了自己的快活,是真正的快活。这快活在告诉我:大概只有归宿
于自己,才是最可依靠的!
我当然该相信我自己了。
妻子的故事
妻子的故事
我深深地感到她那种自我牺牲的精神是那么的崇高伟大。或许有人可以
用现代的眼光去鄙夷,去指手划脚,但你不能不为这种精神所感动。
读初中时,一天,母亲在厨房里叫住了我,说:“苏家和我讲了多次,
说看上你学习好,想把他女儿淑琴说给你,你愿意不愿意?”
我小时候到苏家去过,但记不得那个叫苏淑琴的姑娘长得什么模样。
“人长得白白净净、肿泡眼儿,纺线织布样样都会。。”母亲说。
“您说行,就定了吧。”我说。
我就这样订了媳妇。双方说好了结婚前一两年再来往,省得多见面多要
钱多生意见。我也没把订婚当回事儿。那时的我,正做着所有初中生部做的
各种美梦,想也没想过从此以后命运的红绳子会把一个属兔的小姑娘和我牢
牢地捆在一起。
我因为家里穷,考上高中后只能和人对换上了师范学校,为的是能早点
挣钱。那时班上已有同学结了婚,谈恋爱的就更多了。耳濡目染,情窦顿开,
我开始想那个始终没见过面的媳妇了。关于“白白净净”,关于“肿泡眼”,
喜忧交夹弄得我神不守舍。我突发奇想,给她写了一封信,要求她寄一张照
片并回一封信,我要同时检阅一下她的容貌和文化水平。
后来我才知道,她家接到我信后一片慌乱,她再三打扮跑了七八里路去
镇上照了相,又花了一天功夫写了回信并念给全家听征得同意,然后又取照
片,寄信,全家像办大事一般忙乱了好几天。十多天后我才接到那封姗姗来
迟的信,当天下午我特地拿到野外去拆看。
那张小小的,带花边的,拍摄技术极不高明的照片捏在了我的手里,我
像被霜打了一样。那是一个剪短发的女子,额头开阔,眼睛不大,眼皮确实
涨涨的,塌鼻梁,这些都毫无动人之处。只有那似乎带着细密折皱的嘴唇,
还能给人一些好感和联想,但又不是樱桃小口。。我那朦朦胧胧的关于爱情
的美梦被击得粉碎。我在失意伤神中看了她的信,字是一笔一划写的。信中
说她全家都很喜欢我,叫我好好念书,话语朴实亲切,也真难为她这个四年
级小学生了。
我好长时间为她的相貌郁郁不乐,也曾想过退婚。但我怕惹父母难过,
怕父母用汗水换来的那份彩礼白白送掉,怕给她的家庭尤其给她这个少女造
成痛苦。我强压住了这个时时冒出来的可怕的想法。我安慰自己:你将来主
要是在事业上要取得成功,妻子嘛,好歹有一个就算了。。我贴身带着她的
照片,常常在被窝里打亮手电筒偷看,努力在培养着对她的爱。
放假回村,我四下搜寻着想看她一眼,可只在麦场和戏台前影影绰绰见
过两回。我渴望实质性的见面。征得父母同意,并由介绍人提前照会对方,
我去她家了。
我去她家了。
单独说话的机会终于轮到了。读书人的大胆使我毫不害羞。我抓住她的
手。这时,媳妇对于我是一个实在的躯体,手腕白白胖胖,勒着根橡皮筋,
像小女孩一样;领子扣得紧紧的,有一个短而白胖的脖颈。我抱吻了她,她
半推半就,脸上涌起了血色,婚后她才告诉我,她那时心跳得很厉害,觉得
自己有了一个好男人,感到很幸福。只可恨她那嫂子,不时进来照管我们,
还一个劲地说:“怎么半天听不到你们说话呢?哟,快吃西瓜呀!”
就这样,在不满意和不无思恋的矛盾感情中,我等到了婚姻。
我那时已经教书,每月
33元
5角的工资,家里穷极了。婚前为彩礼的事
反覆交涉,她当然站在她同样穷困的父母的一方,惹得我母亲流了几次泪,
也让我对她咬牙切齿。后来化干戈为玉帛,终于把她娶进了门。
新婚是人间乐事,我拥有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妻子,过着成人都有过的销
魂荡魄的日子。有时星期六回家不见她,家里就好像少了一连人,千方百计
要把她从娘家叫回来。
当从前那神秘的东西都变得熟悉的时候,我对她又开始不满意了。我最
初开始在改造她的形象上下功夫,教她练习用飞眼媚眼看人,把腰肢束细和
把个头练高,结果无比失望。于是,我放弃了生理与神态上改革的要求,而
在品格上严格锻造她:我不许她和脾气不好的母亲顶半句嘴,要绝对孝敬我
父母,同时要服侍好那个为供我上学而牺牲了自己的学业并累坏了自己的身
体的弟弟,我要求她家务要精精细细,不要讲吃讲穿,不要串门逛会,也不
准随便向我要钱。。我居高临下,以要求仆人的标准要求她。改造和反改造
的斗争时时发生,我们争吵、打架,但最后都是我制服了她。数年后,她终
于变成了一个好媳妇,队上给她送过几次奖状。她劳苦,节俭,听话,无所
求,也好像无个性。也正因为如此,在以后的数年中,我几乎无视了她的存
在,她也不知道如何来显示她的存在。我胜利了,她归伏了,百依百顺,然
而这却令我对她更加不满意了。
当我写了许多小说,当了专业作家,走了许多地方接触了许多女性之后,
我的不满意就更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