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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惊涛日日夜夜地陪着亦轲,人一下子瘦了好多。
可是也比不过亦轲消瘦的速度和程度。
亦轲的脑震荡很严重,最直接的反映就是他头晕,任何流质吃下去,不到五分钟又悉数吐出来。
可是他还是努力往下咽。
苏惊涛知道他的心事。他一天一天给他做了吃的,一点一点喂到他嘴里,再看他一口一口吐出来。
整整一个星期。
亦轲瘦成了一幅骨架,他睡着的时候,苏惊涛常常看着他脖子上几乎透明的皮肤下青青细细的血管,看着看着,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流了一脸。
两个星期之后,亦轲终于有了明显的起色。
苏惊涛向医院租了一幅拐仗,偷偷地把亦轲带了出去。
32
脑科医院附设的精神疾病治疗中心掩在一片深浓的松林之中,松涛阵阵,在夏末初秋更显得凉爽,亦轲只觉冷气森森,连打了两个寒颤。
苏惊涛脱下自己的薄外套,给他穿上。
两人等在病房外的时候,亦轲不住地发着抖。
母亲穿着蓝底白条的病号服背对着门坐在窗前。
亦轲拄着拐仗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母亲的脸削瘦了许多许多,下垂的眼角和嘴角,倒使她的面容减少了以往那股凌厉之气,一头头发都已是完全地灰白了。
亦轲轻声叫一声“妈”,声音已是哽咽。
苏惊涛拿来椅子,扶亦轲坐下。
亦轲抓住母亲的枯瘦的手,“妈,妈,我是亦轲,我是轲轲啊。”
母亲的目光依然木木地盯着窗上印出的一角羽白天空。
苏惊涛在一旁向医生询问情况。
医生说,刚来的两天,病人的情绪很激烈,有狂燥的倾向,这些日子安静得多了,只是,再也不认得人了。
亦轲不死心,不相信,一遍一遍地叫妈妈,妈妈。
母亲动也不动。
她被困在一个灰暗的世界里没法走出来。
也许,她的灵魂隔着沉沉的灰色雾霭悲伤地看着心爱的哀哀呼唤她的孩子。
亦轲把头埋在她的膝上,“妈妈,对不起,对不起。”
苏惊涛走过去,蹲在亦轲的身边,“轲轲,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他记得前不久刚刚和亦轲说过这句话,事隔不过两三个月。
苏惊涛觉得手下骨架突兀支离的肩膀在微微抖动。
不堪重负的脆弱,却要抗起如许的苦难。
三个人就这样坐了许久许久。
苏惊涛说,轲轲,该走了,你得回医院去。
他不断地扶着亦轲紧握母亲的手,一根一根地掰开他几乎痉挛的手指,不敢用力却不得不用力。他怕再下一秒,崩溃的人会是亦轲。
扶抱着亦轲走到门口的时候,母亲突然叫:
轲轲,轲轲,轲轲。
亦轲跌跌撞撞地冲过去。
母亲伸手把他揽在怀里,两副同样细瘦的身躯紧密地贴合在一起。
母亲拍着亦轲的头肩,开始哼一支曲子。
哼完了,她说,轲轲,轲轲,你知道吗?这是莫扎特的摇篮曲,我的轲轲多棒啊,摇篮里就听莫扎特啦,你跟他一样是小天才呢。
亦轲欣喜地喊,看,我妈她认人了,医生,医生,我妈她认得我了。
医生摇摇头,走过去,和苏惊涛一起扶起亦轲,自己在亦轲母亲的身前蹲下,仰头望着她。
母亲不动。
片刻之后,她揽住医生喊,轲轲,轲轲,轲轲。
医生挣出来站直身,“这些天,她都是这样。”
亦轲的脸色刹那间退尽了颜色,摇摇欲坠。
苏惊涛一把扶抱住他,轲轲,我们走吧,来,我带你回去,我们下次再来。
走出病房大楼,扑面是带着松叶清香的风。
亦轲拄着拐仗走了两步,突然停下了。
“我实再走不动了,”他说,“惊涛哥,你背背我好不好?”
33
苏惊涛说,我太想背你了,早就想背了。你这个倔孩子啊!
亦轲把头俯在苏惊涛背上,不一会儿苏惊涛就觉得脖子里湿碌碌的。
亦轲呜咽的声音传来:“惊涛哥,我们歇一会儿好不好?”
苏惊涛在藏在松林深处的一张长凳上把亦轲放下来,看见他清秀的脸上班驳的泪痕,用手背给他抹去。
亦轲抓住苏惊涛的手,那手心里薄薄的茧,手背有些糙。
亦轲头埋在苏惊涛的肩上,慢慢地说,
“我妈妈年青的时候好漂亮的,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和法语,还会唱歌。很小的时候,我老以为妈妈是仙女变的。”
苏惊涛摸摸他的头发,“我知道,我知道,看我的轲轲就知道了。”
“妈妈和爸爸是同学,为了爸爸,妈妈在毕业的时候放弃了回上海的机会,留在N城一所中专学校里教书。爸爸留校当了助教。毕业不久,他们就结婚了。”
“奶奶跟我说过,他们那时候真好啊,天天一起上班,约好了下班的时候在一个十字路口碰面一起回家。早到的那一个就一直站在一棵梧桐树下等。后来爸爸的工作越来越忙了,常常要做实验,妈妈就先回家给他做好饭,还不停地趴在窗台那儿看,爸爸老远就向她招手,她就马上跑下楼去接他。爸爸每年两次主动报名参加自考的阅卷工作,还在成|人夜校教课,把得到的奖金和讲课费存起来等妈妈过生日时给她买衣服,买首饰。他们就象麦琪的礼物里的那一对夫妻,清贫但是快乐。
隔不多久又有了我,妈妈更是把所有的家务都包了下来,因为爸爸很想出人头地,他很看重他的研究,他最大的希望是去美国留学,因为他是学生物工程的,国内的科研条件不够理想。
我三岁那一年,妈妈带我去体检,医生发现我智力超常,妈妈开心极了。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也就是在那一年,爸爸终于得到一个机会办了出国留学。
临走前,妈妈把家里全部的存款还有结婚时阿婆给她的压箱底的钱都换成美金给爸爸带上了,她说,穷家富路。爸爸说,等他在美国站稳脚就接我们一起团聚。
可是,他并没有遵守诺言。
一年以后,爸爸突然断了音讯,电话怎么打也没人接,寄出的信全部被退了回来。妈妈都快急疯了。
最后,他还是来了一封信,信里请求跟妈妈离婚,说是已经联系了律师和国内的朋友办这件事。说是他已经有了别人,那个女人对他的事业很有帮助,请妈妈成全他。
那时,我才四岁,并不真正明白离婚是什么,但是我知道,我的平和幸福的家已经不复存在了。
妈妈说,离婚可以,成全也可以,但是,我只想问问他。我要听他亲口说。
那时候,家里还没装电话,妈妈带着我,天天不停地在外面打磁卡电话,总是在一大早,邮局还没开门,因为以往妈妈总是在那个时间和爸爸通电话,只有在那个时候爸爸才有空。
妈妈说,轲轲,打通以后,你替妈妈问问爸爸,你问问他为什么不要我们了,问问他他有没有心,有没有人心。
我记得有一天,天下着雨,我和妈妈站在雨里,一遍一遍地打那个电话找爸爸,妈妈用她的衣服罩着我,可是我们的鞋全湿了,我们母子俩站在一汪污水里面。秋天的雨,真冷啊。
苏惊涛把亦轲紧紧地抱在怀里,“好了轲轲,好了,都过去了,咱们不回忆了。好不好?好不好?”
亦轲缩在他怀里,“其实,我。。。真的很爱她。”
苏惊涛说,我明白我明白的。
亦轲拼命摇头,“你不明白呀,这许多年,我们母子。。。我妈妈真的很辛苦,她每个月的工资很有限,我还要上许多课外的班,她还给我买许多原版的图书。她带了几个家教,周末还出去上课。有一次,我们在金鹰看到一件香港的毛衣很漂亮,妈妈想给我买,可是一看价钱,要两百多块。妈妈就常常去看,把花样颜色记在心里,自己买了毛线给我织了一件一模一样的。她只是太失望了,也许,真的是我让她太失望了。。。但是,我真的,真的想跟你在一起。”
苏惊涛搂搂他,“谢谢你亦轲,谢谢你没有跟我说要分开,甚至在这种时候也没有。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少的感激。你失去的快乐,我补给你,你失去的幸福,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