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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格森显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福尔摩斯先生,这正是我原本希望的。如你能来,恰好两点钟有一次舒适的列车从维多利亚车站出发。”
“自然要来的。目前我刚好有空闲。我可以全力办你的案件。华生当然也同我们一起去。不过,在出发之前,有一两个问题我必须弄得十分确切。照我理解,这位不幸的女主人看来对两个孩子都动武了,包括你的小儿子和她亲生的婴儿,对吗?”
“对的。”
“但是动武的方式不同,是吗?她是殴打你的小儿子。”
“一次是用手杖,另一次是用手狠打。”
“她一直没有解释为什么打他吗?”
“没有,只是说恨他。她一再地这样说。”
“这在继母也是常有的。大概可以叫做对死者的妒嫉吧。她天性是爱妒嫉的吗?”
“是的,她很妒嫉,她是用她那热带的深情来妒嫉的。”
“你的儿子——他十五岁了,既然他的身体活动受健康限制,大概他的智力是较早发展的吧。难道他没有向你解释被殴打的原因吗?”
“没有,他坚持说那是毫无缘故的。”
“以前他和继母关系好吗?”
“他们之间从来没有爱的感情。”
“但是你说他是一个会疼人的孩子?”
“世界上再也不会有象他那样忠心的儿子了。我就是他的生命。他对我的一言一行都是关切的。”
福尔摩斯又记了下来。他出了一会儿神。
“再婚之前,你肯定和你儿子是感情很深的。你们经常在一起,对吧?”
“朝夕相处。”
“既然这个孩子很重感情,那当然对已故的母亲是深爱的了?”
“十分深爱。”
“看来他一定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孩子。还有一个关于殴打的问题。对你儿子的殴打和对婴儿的神秘攻击是同时发生的吗?”
“第一次是这样。就好象她突然中了什么魔,对两个孩子都发泄。第二次只是杰克挨了打,保姆并没说婴儿出了什么事。”
“这倒有点复杂。”
“我不大懂你的意思,福尔摩斯先生。”
“可能。我是作出了一些假设,有待时间或新的资料去一一驳倒它们。这是一个坏习惯,弗格森先生,但人总是有弱点的。我恐怕你的老朋友华生把我的科学方法描述得有点夸张了。不管怎么说,目前我只能告诉你,我认为你的案件并非难以解决的,今天两点钟我们准时到维多利亚车站。”
这是一个阴沉多雾的十一月的黄昏。我们把行李放在兰伯利的切克斯旅馆,就驱车穿过一条弯曲多泥的苏塞克斯马路,来到弗格森那座偏僻而古老的庄园,那是一座庞大连绵的建筑,中心部分非常古老,而两翼又很新,有图德式的高耸烟囱和长了苔藓的高坡度的霍尔舍姆石板瓦。门阶已经凹陷,廊子墙壁的古瓦上刻有圆形的原房主的图像。房内的天花板由沉重的橡木柱子支撑着,不平的地板显出很深的凹线。这座摇摇欲坠的房子散发出一股陈年的腐气。
弗格森把我们让进一间很宽敞的中央大厅。有一座很大的、罩着铁皮的旧式壁炉,上面刻有〃1670〃年的字样,里边用上等木块生着熊熊的壁火。
我环顾四周,只见这屋子在时代和地域上都是一个大杂烩。半截镶木墙很可能是十七世纪原农庄主搞的。在墙的下半部挂着一排富有审美趣味的现代水彩画。而上半部却挂着一排南美的器皿和武器,显然是楼上那位秘鲁太太带来的东西。福尔摩斯站起来,以他那无所不观的锐敏的好奇感,仔细研究了这些东西。他看过之后,眼中充满沉思地又坐下了。“嘿!〃他突然喊起来,“你看!”
一只狮子狗本来在屋角的筐里卧着,这时慢慢朝主人爬过去,行动很吃力。它的后腿拖拉着,尾巴拖在地上。它去舔主人的手。
“怎么回事,福尔摩斯先生?”
“这狗。它有什么毛病?”
“兽医也搞不清是什么病。是一种麻痹,他说可能是脑脊髓膜炎。但这病症正在消退。它不久就会好了——是不是,我的卡尔罗?”
这狗的尾巴轻轻颤了一下以示赞同。它那悲凄的眼睛看看这个人,又看看那个人。它很明白我们在谈论它的病。
“这病是突然发生的么?”
“一夜之间。”
“多久以前?”
“可能有四个月了吧。”
“很奇怪。很有启发。”
“你觉得这病说明什么问题么,福尔摩斯先生?”
“它证实了我的一种设想。”
“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呀?这对你也许是猜谜游戏,但对我却是生死关头!我妻子可能是杀人犯,我儿子时刻在危险中!福尔摩斯先生,千万不要跟我开玩笑,这一切太可怕了。”
这个大个子中卫,从头到脚发起抖来。福尔摩斯把手放在他胳臂上安慰他说:
“不管结论是什么,恐怕对你也是难免痛苦的。我一定尽力减轻你的痛苦。目前我还不能多说什么,但在我离开你家之前我可能给你明确的答复。”
“但愿如此才好!请二位原谅,我要到楼上去看看我妻子的情况有无变化。”
他去了几分钟,福尔摩斯再度去研究墙上挂的器物。主人回来了,从那阴沉的脸色看来,他没有取得任何进展。他带来一位细高黄脸的侍女。
“多罗雷思,茶点已备好了,〃弗格森说,“请你照顾女主人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她病很重,〃侍女大声说道,两眼怒视着主人,〃她不要吃。她病很重。她要医生。没有医生,我一个人和她呆在一起感到害怕。”
弗格森眼带疑问地看着我。
“如有需要,我愿尽力。”
“你女主人愿意见华生医生吗?”
“我带他去。我不要征得同意。她需要医生。”
“那我马上同你去吧。”
侍女激动得微微颤栗着,我随她走上楼梯,走进一条古老的走廊。在尽头有一座很厚实的铁骨门。我瞧着这门心里说,要是弗格森想闯进妻子的房间可不那么容易呢。侍女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那沉重的橡木门板在折叶上吱吱地打开了。我走进去,她立即跟进来,回手把门锁上。
床上躺着一个女子,显然在发高烧。她神智半清醒,但我一进来,她立即抬起一双惊恐而柔美的眼睛,害怕地瞪着我。一见是生人,她反而放心地松了一口气躺在枕头上了。我走上前去安慰了两句,她就安静地躺在那里让我诊脉量体温了。脉博很快,体温也很高,但临床印象却是神经性的,而不是感染性的热病。
“她这样一天,两天地躺着。我怕她死去,〃侍女说。
女主人把她那烧红的俊美的脸朝我转过来。
“我丈夫在哪儿?”
“在楼下,他想见你。”
“我不要见他,我不要见他。〃后来她似乎神智开始不清了。
“恶毒啊,恶毒啊!我对这个恶魔怎么办啊!”
“我能以任何方式帮你忙吗?”
“不。旁人没办法。完了。全完了。不管我怎么办,也全都完了。”
女主人一定是在说胡话。我实在看不出,诚实的弗格森怎么会是恶毒或恶魔式的人物。
“弗格森太太,〃我说道,“你丈夫是深深爱你的。他对这事儿非常痛苦。”
她再一次把她那美丽的眼睛朝我转过来。
“他是爱我,不错。但我难道不爱他吗?难道我不是爱他到了宁愿牺牲自己也不愿伤他心的地步了吗?我就是这样爱他的呵。而他居然会这样想我——这样说我。”
“他极其痛苦,可他不理解。”
“他是不能理解。但他应该信任。”
“你不愿见一见他吗?”
“不,不,我忘不了他说的那些话,也忘不了他那脸上的神色。我不要见他。请你走吧。你帮不了我。请你告诉他一句话,我要我的孩子。我有权利要自己的孩子。这是我要对他说的唯一的话。〃她又把脸朝墙转过去,不肯再说话了。
我回到楼下,弗格森和福尔摩斯还坐在壁炉边。弗格森忧郁地听我叙述会见的情景。
“我怎么能把婴儿交给她呢?〃他说道。〃我怎么能知道她会不会再有奇怪的冲动呢?我怎么能忘记那次她从婴儿身旁站起来时嘴唇上都是孩子的血的情形呢?〃他打了一个冷战。“婴儿在保姆那里是安全的,他必须留在保姆那里。”
一个俏皮的女仆端了茶点进来,她是这座庄园内唯一时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