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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的时候立夏没有去食堂吃饭,她拿了从亲戚家里带来的便当,坐在树下面一边吃一边翻着一本名不见经传的美术杂志。立夏之所以每期都会买这本杂志是因为这上面的一个叫做祭司的画家。立夏初二那年突然有一天在这本杂志上看到了祭司的一幅叫做《失火的夏天》的画之后就开始喜欢上了这个画家。尽管立夏从来不知道祭司的性别名字长相是哪儿的人,可是立夏想他应该是个年轻的男子,有着好看的眉眼和不爱招摇的性格,爱穿牛仔裤和白衬衫,只喜欢喝可乐不喜欢喝水。这些都是女孩子固执的幻想,却被立夏当做现实一样来感受着。
第11节:Chapter。01(3)
祭司的那幅画里夏天完全烧起来,映红所有的天空。有一些芦苇在红色里描出亮眼的边,那些飘摇的芦花起伏在画面之上。天空有着唯一的一只鸟,斜斜地穿破厚厚的云,翅膀覆盖了所有未曾寻到机会讲述的事件。时间在画布上缓慢地流动。
从那以后立夏在那本杂志每一期上都会看到祭司的画。像是一种安慰或者说是沟通,那一张一张洋溢了各种色泽的画成为立夏生命里成长的点缀。缓慢地,缓慢地,嵌在了立夏单薄的青春里面。
她开始对祭司莫名其妙地迷恋起来,在每个夜晚反复猜度。他抚摸画纸时,什么样;他低头削铅笔时,什么样;他在画板上把一种颜色调成另一种颜色时,他眉毛向上的角度,什么样;他把画卷进画筒,嘴唇干燥舌头下意识地舔了舔下嘴唇时,什么样;他白天,什么样;夜晚入睡,什么样。
这似乎成为一种习惯,一直到立夏初中毕业。而对祭司的喜欢已经成为信仰的一部分,立夏是明白的。祭司的画里总是有种类似葬送青春的感觉,立夏很多时候都会觉得他是个穿着黑色而厚重的牧师长袍的人,站在昏黄的道路旁,沉甸甸地目送了一次又一次没有归途的送葬,有鸟群从天空中轰然飞过。
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夏天的中午总是慵懒,热度,光度,味道,一起弥漫开来,覆到眼皮上就变得沉重,像是热乎乎的沉重的黏质。
呼吸慢了起来,然后就睡过去。
很多个中午立夏就是这么突然失去了知觉般地昏睡过去。
等到立夏醒来看手表,她叫了声“杀了我吧”,然后狼狈地收拾起东西往教室跑。
立夏总是后悔自己这样子鲁莽的性格,好像七七就从来不会。手上拿着画册便当盒书包还有因为天气太热而脱下来的校服外套,让立夏看起来格外的狼狈。在三楼的转角,立夏突然觉得前面有人影,但停下已经是不可能。结果结实地撞上去了。
柔软的T恤微微有点凉,再往前就触到了有温度的肌肤。立夏的脸撞上脊背,感觉到两侧突起的肩胛骨。棉质的味道混合了香水和汗水,却像青草一样毫不浓烈。慌乱中手里的东西哐啷全部掉下来,稳不住身子下意识就抱了下那个人的腰,等摸到对方结实的小腹吓得马上缩回了手,可是温度却在手上烧起来,一缩回来重心不稳,于是重重地摔下去。
其实就一两秒钟的事情,可是立夏竟然记得了每一个细枝末节。立夏跌坐在地上,抬起头眼前就出现了黑色的眉毛,眼睛,鼻梁……
上午在公车窗外看到过的那张脸。
那张脸没有任何表情,除了微微地皱了下眉头。立夏看到自己便当盒上的油腻染上了他T恤的下摆,然后眼睛再抬高一点就看到了CK的LOGO图案,立夏倒吸了一口冷气心里说了句“再杀我一次吧”。
立夏匆忙站起来,一句“非常对不起”在嘴边变成了吞吞吐吐的“我……我……”最后声音低下去寻不见踪影,只有心跳清晰得像要从喉咙涌出来。
那张脸还是没有表情,倒是旁边的那个人发出了声音。立夏才发现楼道里站的是两个人。转过头去看到一张更加精致的脸和同样是CK的T恤,立夏觉得缺氧得厉害。那个人笑眯眯地说了声“啊……”就没了下文。脸上的笑容似乎在等待看一场精彩的歌剧。立夏突然觉得这个人有点讨厌,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他比上午公车外看到的那个人高半个头,眼睛大一些,长得也好看一些,其实说不上谁好看,两个人站在人群里都应该是非常抢眼的。上午开校会的时候坐在“没表情”旁边聊天的人应该就是他吧。
衣服被弄脏的那个人转过身去,对身边的人说了句“走吧”。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这让立夏有点吃惊并且生出些许莫名其妙的失望来。其实立夏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期待发生些什么。只是这样的平淡未免让人觉得泄气。至少也应该争论一句或者接受下自己的道歉吧,实在不行我可以帮你把衣服洗干净啊。我虽然没有CK的T恤来赔给你但洗衣粉总归是有的吧。
第12节:Chapter。01(4)
夹杂着生气的情绪,立夏在他们背后说了句响亮的“对不起”,鼓足的勇气让声音在楼道里来回扩音,连立夏自己也吓了一跳。“没表情”的背影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又继续往前走,他的背影像他的表情一样不动声色。倒是旁边的人转过头来笑了笑,露出一颗虎牙。一副更加幸灾乐祸的样子。
立夏匆忙地跑过他们朝教室冲过去。立夏想自己现在一定是傻得不得了了。
两点三十三分。迟到三分钟。立夏站在教室门口喘着气。老师的脸色有点不好看。第一天第一节课就迟到,这玩笑未免也开得大了点。
老师说了立夏几句,尽管语气不是很重,可是在所有第一次见面的同学面前还是显得尴尬。
立夏站了一分钟终于等到了老师的那句“你进来吧下次注意”,然后匆忙地跑进教室,瞄了一眼黑板上按学号写好的座位表,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
东西一股脑儿全塞进桌子里去,刚喘两口气,一抬头就看到窗户外面刚才那两个男生走过。三秒钟后他们出现在教室门口。让立夏觉得委屈的是老师居然没有说任何话反而对他们点了点头微微一笑,然后他们就笔直地走了进来。
立夏有点生气。比自己迟到更久的人竟然不挨批评。这是什么道理。
立夏看到教室里唯一剩下的两个空的座位在自己背后,心里更加觉得不舒服。像是有条虫子故意爬了进去,但却找不到方法可以弄出来摁死它。
“他们就是初中部直接升上来的那两个?”
“应该是吧。听说他们两个直升后整个初三下半学期都没上课哎。”
“好像是作为艺术生而直升的吧,但文化课考试分数好像比所有非艺术生的还要高哎。”
“天哪,真了不起啊。”
“是啊,而且长得也很好看。”
“……受不了你啊,没希望了你,听说有一个已经有女朋友了哦。”
“那不是还有另外一个么,嘻嘻。”
“哈哈。”
“哈你个鬼。”
……
那些唧唧喳喳的议论弥漫在空气里,随着电风扇带起的风在教室里转来转去,立夏觉得身边的同学很三八,但还是忍不住回过头去看了看。
正好公车外面的那个人抬起了头,一瞬间清晰的眉眼冲进立夏的视线。可是他眼睛里像是起了大雾,没有焦距一样地散开来,不知道是在看黑板还是在看自己。这让立夏马上转了过去。背过身去后听到旁边那个人又笑了笑,说:“啊啊,是刚刚那个冒失鬼呢。”另外一个人却依然没反应。
冒失鬼?!
立夏觉得背后像是粘了层浓稠的汗,洗也洗不掉,很痒但又毫无办法,恨不得卸下一只手然后拿到背后去抓。
电扇还是转个不停,吱呀作响着把夏天拉得越来越长。
空气里浮动着黏稠的夏日香气。
窗外是染绿了一整个夏天的香樟。
住校的第一个晚上。立夏有点睡不着。可是因为同一个寝室的女孩子也不是很熟悉,所以只能闷在床上,头顶的风扇送来微弱的风,狭小的寝室空间里非常闷热。刚洗好澡现在又是一身细密的汗。
枕头边上放着几封以前同学写来的信。来浅川的时候因为舍不得,带了很多很多的以前同学写的信,现在想想,在一个学校彼此竟然也可以写那么多,甚至还贴上邮票去邮局兜一圈,也许是年轻的冲动和固执吧,但也单纯,多少让人觉得微微地青涩。
告别亲戚家来学校前,觉得不会再看那些信了,于是晚上把那些信清理出来,相同的人放在一起,放了四五堆。然后搬出去问亲戚借了个铁桶来烧掉,只留下几封。那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