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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儿晚不晚呢?我不由得很想知道。
王高,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受你爸的影响这么多年,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过,他顿了一下,你到底不是他,还不是一个坏人,还可以教育。问题是……他忽然停住,像是想起什么。问题不光是你,还有你那个妈!我就想不通,天底下怎么有你妈那么二百五的人,不让孩子上学,你难道愿意这样吗?
愿意。我想逗逗他。
他扬起下巴颏,哼哼一笑,好像我是个败将,已经跪在他脚下了。好,很好,你可以说这种鬼话,自欺欺人嘛。他抬起手摸摸自己的秃脑壳,脸渐渐黑了:我告诉你,你应该看看你妈,问问她她的前途何在!不接受教训想一条路走到黑……
我猛地站起来。
干吗你要?
玩儿去!
上哪儿?现在?他浑浊的眼珠子瞪得滚圆。
我看出他没懂我的话,想解释一下是玩蛋去的意思。但是一来他太糊涂,我觉着犯不上,二来这么一解释就不是两个字能完的,干脆不说了。
没有子弹(16)
外面阳光明媚,天气好极了。我一边走,一边把那个满嘴喷粪的老家伙痛快淋漓地大骂一通,这才消了气。
书店的人逗我,说我妈旅行结婚去了。这些浑蛋娘们儿。最后她们交给我一封信,其实是张纸条儿,上面写着两行字:我出差了,找不着你。这回我要坐飞机,所以要告诉你,万一出了什么问题,我的存折在姥姥家。你知道就行了,不会出问题的。
在胡同里郭威和他的人把我堵住。
你小子为什么不告诉我实话?啊!
龙生做了手术,活了。他给我写了封信,这封信现在在威哥手上。
我不回答,只是看着威哥,像看一只狼。
给。他把龙生的信还给我。我接过信,仔细叠好放进口袋里。忽然他向我伸出右手,我以为又要开始了,脖子一缩。走,哥们儿,他一把搂住我的肩膀。
我们去了一个挺像样的地方吃饭,还喝了酒。威哥掏出一张纸放到桌上,我认出来了,那是我写的借据。他说他替我把事儿了了,说完把借据撕成两半,又撕成四半……白花花的碎纸片儿四下乱飞,胸口里一股热乎乎的东西往上涌,我忍啊忍啊,实在忍不住了,干脆把胳膊肘往桌上一架,不让他们看见我脸上的表情。
夜里,我一个人在小屋里睡得像头猪。
过了没两天,我妈回来了。我关心她飞机坐得怎么样,她说很好,很安全,和在地上一样。接着就问我出了什么事,姥爷和她说我鼻青脸肿。我说是让人打的。她瞪起眼睛,看上去有些紧张。我说没事儿,警察到台球厅抓人,我帮忙抓来着。
我妈松了口气,伸手摸摸我的脸,勇敢是好的,她说,可你还小,以后还是让警察叔叔自己执行任务,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我差点为警察叔叔憋死,总算没笑,忍过去了。我和我妈说要是我死了,她就是烈士家属了。去你的,她说,你要是弄个半死不活呢?我怎么养你?你想想。
这我倒真没想过,缺胳膊少腿儿那还不如死了好。我的看法我妈很赞同,说要是有一天她中了风瘫痪了,或是痴呆了成了植物人,千万要把她安乐死。我说没问题。她看出我确实值得信任,很高兴。
她给我买了一件毛衣,大热的天买什么不成。她说就因为热才便宜,非让我穿给她看看。我穿了,扎得够戗,她嘻嘻笑着说,挺合适,好看。
还有一件毛衣,我问她给谁买的,她说给姥爷。姥爷要是穿这么花哨的毛衣我就死去。结果她说了实话,是给陈老师买的。
陈地理请我和我妈吃饭。
喝了酒的陈地理眼睛亮闪闪的,他说,人是万事万物的中心,是世界的轴,世界是随着人转动的,而天下最困难的职业就是做人。
我听得呵呵直笑。我妈瞥我一眼:他不懂,讲你的。
要知道,人的一生很短很短,如果可悲地活着,就太长了。他端起大杯子,“咕咚”喝了一大口,我妈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他们喝的是北京的新鲜玩意儿,叫做扎啤。陈地理说这种酒以前也有,叫散装啤酒,四毛五一升,可一改了名字就变成八块钱一扎了。
唉,他满意地咂咂嘴,当懂得人生时,人生已经过去了。
对极了!我妈大叫一声。
是吗?你也有这种体会?
我就剩这种体会了。我妈嘻嘻一笑。
陈地理目光潮乎乎地望着她,高红军哪高红军,你呀你……他到底也没说出我妈怎么啦。
我多年的体会是,生活中没有什么该怕的事,只有该弄明白的事。同意吗?
这话我像是听懂了,不由得点点头。我心里明白怕是最没用的,好多事不学不成呀!
听着,陈地理让我们注意力集中,如果你依照一个人的实际状况去对待他,他会变坏;如果你以他应该成为的样子对待他,他就会变成应该的样子。
什么什么?我妈说,没听明白。
陈地理又重复了一遍。
没有子弹(17)
我妈琢磨了一会儿,嗯,有道理。
知道这是谁说的?
不是你说的吗?
不,是歌德。
看来我妈认识歌德,没再问他。
陈地理不愧是当老师的,肚子里一套一套,哪国哪国,总统离没离过婚,有什么烦心事,哪儿哪儿,山有多高水有多深,有什么好吃的,他都清楚。不过他最爱说的还是咱们人。年轻人哪,他说,相信许多假的东西,老年人哪,怀疑许多真的东西。
那你呢?
我可不年轻了。
你也不老啊。我妈提醒他。
所以嘛,我只能是少受骗而已。
我妈想想乐了。我虽然不大明白,也觉得挺有意思。
王高,陈地理亲切地望望我,我想跟你说,人不仅要在欢乐的时候笑,还要学会在困难中欢笑。
这还用学,我天生就会。
噢?他张嘴愣了。
不信问我妈。
陈地理瞟着我妈。他还行,我妈说。
那好,那太好了。他鼓励地冲我俩点点头,要知道,人生的小不幸,可以帮助我们度过重大的不幸。
那重大的不幸呢?有什么用?我妈眨着眼问。
陈地理又愣了,接着扑哧一笑,又给我捣乱,是不是?
我妈转过脸来冲我笑,我也冲她笑。这一会儿我俩心心相印,很得意。
好吧,你们就笑吧。我去上趟厕所去。
陈地理不在的时候,我妈说他这人特有水平,以后我可以多跟他聊聊。他受过很多苦,可是他心里充满爱,而不是恨,她以前不了解他,现在她悟出一条道理,了解一个人花费一生的时间都不够。我妈的话酸溜溜的,可我并不想反驳她。
陈地理回来以后,叫服务员再来两扎啤酒。
别喝了,这么贵。
不不,没关系,人生难得几回痛快,一定要喝。他转动着一双微微发红、亮晶晶的眼睛,生命不在于长短,而在于内容。想想看,如果我们每天的生活平平常常,毫无变化,那生活多少年和生活一天有什么区别?你,还有你,能回答我的问题吗?
我答不上来,我觉得反正人不死就得活着。我妈用一只手托着下巴颏,眼睛瞟着空气,像在思考,她喝了酒脸红红的,比平时好看了似的。
陈地理好像也有这种感觉,目光落在我妈身上。有两种生活,一种是燃烧,一种是腐烂!让你痛苦的事情,可能也会给你甜美的回忆。
这话我觉得像在说我,有时候我就有这种感觉,就是说不出来。
要知道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真正地活过,要生活呀!不要老等待明天。他那么激动,声音都有点发颤了。我从来没听过人这么说话,心里不由得觉得又憋闷又热乎乎的。
陈地理忽然不出声了,好像被生活这件事憋住。我妈也沉默着,挨了打似的垂着头。我坐在那儿,奇怪地看着他们,不由得打了个呵欠。这时陈地理轻轻一拍桌子:对,我想起一句话,很有道理。
什么?我妈有点发愁地望望他,并不感兴趣似的。
他一字一句地说:最令人烦恼的事,往往可以使人摆脱烦恼。
怎么摆脱?我连忙问。
还用问,我妈口气干脆,豁出去了呗,我早就知道。
陈地理怔怔地拿眼看着我妈,半天说:回答正确。
陈地理真逗,半疯了似的。我说。
我妈思索了一会儿,嗯,他很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