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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任由自己像鱼虾一样变臭。
而在自己的客厅里拉屎,
一点儿不亚于在别人的客厅里拉屎,
需要不怕死的决心,
或至少需要不怕疯掉的幽默感。
那赤脚走进玫瑰花丛的人,
他是在找死他是在找死;
那揪下每一朵玫瑰并且贱卖的人。
他不找死也是找死。
必须有不怕死的决心,
才敢于卖出自己像卖出一朵玫瑰花。
必须有双倍不怕死的决心,
才敢于什么都不卖却买来一切。
试试闯进乌鸦的行列吧,
看看是你还是乌鸦心跳得更猛烈。
而公老虎和母老虎的私房话,
必须是死过两次的人才敢于偷听。
必须是死过三次的人,
才敢于向蚂蚁开放他身上的每一条孔道。
必须是死过四次的人,
才敢于变成一只蝴蝶只关心日落和日出。
日出。那不怕死的人正好爬上山顶,
正好掏出照相机;
一架形如满月的UFO正好飞入他的镜头,
UFO里正好坐着有一个青面獠牙的怪兽。
他懂得在星辰之间蹦来蹦去的乐趣,
就像你一不怕苦二不怕死,
懂得在行业之间蹦来跳去,
在人群之间倒立行走。
必须有不怕死的决心,
才敢于捏住鼻子尖声尖气地说这样很好。
必须有不怕死的决心,
才敢于在毛主席面前把蠢话说出口。
把自己的心掏出来喂狗,
把自己的肉剁碎了喂老鹰,
是为了活着,既是为自己也是为他人,
为了活成一个只剩骨头的人。
必须有不怕死的决心,
才敢于一头扎进一个否定的想法哪儿都不去。
必须有不怕死的决心,
才敢于走到天尽头。
20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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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哈顿乱想一
作者: 西 川
曼哈顿乱想
――给张旭东
终于明白,是中国人,就没办法:你头上父亲的父亲、祖父的祖父,盘旋如一架架直升机(只是没有声音)。他们追踪你来到曼哈顿,在你的头项捶胸顿足(只是没有声音),要求你承认天使不是少年,而是老人。
老天使们吸烟,但曼哈顿吸烟的人越来越少。曼哈顿本地的少年天使认为,吸大麻比吸烟更讲究卫生,而且更前卫。对此老天使们在曼哈顿的天空破口大骂(只是没有声音),并且吸更多的烟,好像他们但求一死。
而你不想加入天使们的争吵。这不是你的地盘。在曼哈顿,你一咕哝就变成一个清朝人,你一吐痰就变成一个明朝人。嘿,要是唐朝人来到曼哈顿,他们会给这里的年轻人一顿鞭打;而宋朝人,他们会在这里像丢江山一样丢光兜里所有的东西。
你不得不是从前曾经是过的某个人。这有点丢脸,但没人知道。没人知道你偷偷带来了一整套有关投胎转世的、未经验证的理论。这理论说:你母亲生下你,便同时也生下了你的影子你的花鸟虫鱼。
没办法,你所有的喜悦都是中国式的,你所有的愤怒都是中国式的。有时你不得不宣布:你的愤怒比中国式的愤怒更〃中国〃,而不是更〃愤怒〃。这好莱坞的游戏规则你若敢反对,你就是反对市场的铁律。
(但是在曼哈顿,人们不能区分黑龙江人的愤怒、四川人的愤怒、广东人的愤怒。人们可能会认为吴侬软语的上海人不懂得愤怒。只有西藏人的愤怒尚可理解,因为西藏人在大雪山上祈求平息他们的愤怒。)
是中国人,就必须比古根海姆博物馆的后现代主义更后现代主义,比哥伦比亚大学的女权主义更女权主义,比杰姆逊脑子里的马克思主义更马克思主义;好像只有这样,才算做成了中国人。不这样行吗?不知道,在曼哈顿。
曼哈顿的雨,落在你头上只有雨水总量的千万分之一。曼哈顿的风,挤过两幢摩天大楼的缝隙,瘦成刀片,刮掉你的胡子。但是为了弄出一个〃真正〃的中国,你得弄出一个〃伪中国〃,也就是说,你得在脸上贴一片假胡子。
你得像卖咸鱼一样把你的民族主义买到世界市场,或者你得像反对咸鱼一样反对别人的民族主义。你有责任维护你苍蝇乱飞的鱼案,好像只有这样,你才能从市场管理处领到可以任你像苍蝇一样乱飞的许可证。
一个可以被分享、可以被消费的〃中国梦〃:一道蜿蜒在荒山秃岭间的灰砖墙、一支行进在地下的穿盔甲的大军、一座女鬼出入的大宅院、一个摇头晃脑的读书人……中国是远方一朵莲花,只适合吟诵,不适合走近。
最终,连动荡社会中的血腥之气也可以被收集加工成廉价的鼻烟,在曼哈顿的电影院里随爆米花一起成瓶销售;而大红的绸缎,既可用于婚礼,也可用于革命。依然不可理解的是为什么中国人到现在还〃吃孩子〃。
他们同样不能理解为什么在中国,叔叔、阿姨投胎为叔叔、阿姨,而大哥、二嫂尚未长大成人就已经做了大哥、二嫂。但你必须选择其中一个身份,选择五岁学习行酒令,八岁学习耍贫嘴,十三岁学习讲黄段子。
最重要的是你得在学会讲黄段子的同时,学会面对土匪司令不吭一声。当土匪司令睡了大觉,也就到了你大叫大嚷的时辰。你一大叫大嚷,你的周围像换布景一样顿时耸起赌场、饭馆、旅店和洗澡堂。
2002年,秋天,曼哈顿唐人街。除了大叫大嚷你没有别的办法讲出你的心事。而神机妙算的黄大仙知道,你不曾大叫大嚷,所以你不曾讲出你的心事。所以你不一定有什么心事。唐人街上的烂虾找到臭鱼。
1911年穿马褂反对专制的中国人、1979年穿中山装花美元的中国人、2000年穿西装大嚼卤鸭子的中国人,是比中国人更伟大的中国人,因为他们长着政治的脑袋、政治的胃(而在唐人街,政治变通为花边新闻)。
波兰人、捷克人、匈牙利人、罗马尼亚人,因为有所信奉故而难以被改变面孔,但中国人难以被改变面孔是因为大家什么都不信(两者不容混为一谈)。惟一的问题是,相信一个什么都不信的人是一件困难的事。
说〃是〃,等于说〃不是〃,是难以理解的辩证法。世贸大厦并非依循这种辩证法冲到400米高空,然后化作一个虚影。说〃是〃等于说〃不是〃,是300岁的曼哈顿所不习惯的老谋深算、礼貌待人。
据说在中国,有人吸风饮露,活到700岁,真的。有人喝了符水就能刀枪不入,真的。学生们读到,车胤少时家贫,夏天以练囊集数十萤火虫照明读书。此事见载于《晋书》,所以是真的。但所有这一切合在一起便是假的。
据说在中国,有人不用炸药、推土机,全凭意念便能将大山搬走,假的。有人在地下盖起宫殿,死后依然治理国家,假的。那避谷之人碰上个三岁小童,连忙喝下他小鸡鸡里滋出的琼浆玉液,假的吧?但所有这一切合在一起便是真的。
你假装神魔附体。靠翻白眼、吐白沫,你假装看见了前世,听懂了宇宙的福音。宇宙没有嘴巴,你假装它长了个嘴巴。你假装以宇宙为背景思念起家乡。你假装没有家乡。你假装不想。你假装不想也不行。
你假装离家七年,历尽吃喝嫖赌。你假装一辈子都耗在还乡的路上:一会儿穷,卖了宝马;一会儿富,请个菩萨与你同行;最终走进一幢房子与蝙蝠同住。你假装在这房子里睡觉,假装睡不着就吃药,假装醒不了是因为吃过了药。
你男扮女装假装死去,假装和女扮男装的人不一样。你假装梦见了天堂:不是贝亚德丽采的天堂,而是被孙猴子打烂了又修复的天堂,而是贾宝玉读到过《生死簿》的天堂。你假装在天堂里被招待了一场希腊人的锣鼓戏。
在这一刹那,曼哈顿是可以触摸的。在华尔街北边的小商店里,来自中国的T恤衫2美元一件,雨伞4美元一把,手表6美元一只。而在北京,此刻,假装到过曼哈顿的先锋派们正卖力地普及不属于曼哈顿的曼哈顿文化。
从镜子外冲到镜子里的人,有了归宿;从镜子里冲到镜子外的人,成了骗子。做一个中国人,你被规定不得不欺骗,否则你就不是一个中国人。孟德斯鸠在《论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