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集+-+舒国治-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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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治的魅力，其實不在睿�材，而在簡靜的文字與悠閒的意趣。
他的旅撸�文學屬性，原由1997、1998散文連獲長榮、華航旅行文學獎而來，然而揆諸他《理想的下午》揭櫫的「晃蕩」哲學－－「泛看泛聽，湝而嚐，漫漫而走」，其實筆下純然是一派安住家居，生活者的氣息，遠非天地撸�人的倥傯匆忙。
你看他在千年古都尋覓兒時門巷，屋舍寂寂，竹扉半掩，看似舊時台灣鄉下；午夜旅館看黑白老片，猶如60年代台北氛圍重現；夜色中看長牆上孤懸一輪明月，彷彿幼時日本劍道片中場景。簡單來說，《門外漢的京都》猶如家鄉和異地的底片疊合，在他鄉找到了和家相同的伲�素。
場景是京都，可舒國治內心還是那個《台灣重撸А分校�趿著拖鞋上夜市敚��｝酥雞攤子的中年歐日桑，很清楚自己是個外人，一點也洠в幸�融入當地文化的焦灼，反倒有著遠觀的趣味。
這樣的意識，看似撸�旅四方，其實台灣在地性格濃厚。世新編導出身，曾經在八年間浪撸�美國十數州的舒國治，他的旅撸Ш帽葘а莸教幙本埃�聽聲辨位看感覺，屋瓦牆影落日天光都比旅撸е改仙系木包c重要得多。
你瞧他喜孜孜告訴你「京都根本是一座電影的大場景，它一直搬演著『古代』這部電影」；金閣寺別管他的人潮和什麼三島由紀夫了，「只凝視他精緻之極的松、石、島與水上的亭閣」即可。古城三百八十寺，管他收不收門票都只宜張望一下，匆匆經過。某某名剎，簡直的「全寺不值一晒」。明明是玩家也是吃家，他的「門外漢」哲學因此頗有弔詭意趣。
放下理性和資訊的焦懀Вㄋ�甚且不懂日文哩），純任感覺，個人自便，聽不聽也由你。旅館裡的懷石料理繁眩�精美，吃一口讚一聲，不唯價昂，且工程浩大，實非「尋常像我這樣的阿貓阿狗客人」所能消受；公園旁野餐，川上鶴飛魚游，蘋果熱茶之餘，「倘有幾片cheese，再有一小瓶紅酒，我真他們的想再呆上個把鐘頭」。就像在台北享用高級握壽司後，還非得去啖一碗汕頭牛肉麵，濃重噴香，方足饜飽。
住在京都無名小旅店，很像投宿親戚家，「店家的貓在你腳邊看著你換鞋，耳中傳來掌櫃孫女的鋼琴聲」，別有一番情趣。有些人的文字令人欽羨，但也只是欽羨而已，舒國治的文字讓人喜歡，讀者打心裡覺得和他是同類。
舒國治《門外漢的京都》，其實是從《理想的下午》〈城市的氣氛〉一文衍生出來的，無心插柳，展開了一幅淡煙疏雨，留白處處的卷軸。京都古城的旅店長牆、名川美寺，甚至閭巷間的柿果低垂，松枝斜倚，在他筆下無不風情獨具，歷歷如繪。
他捨棄厚重綿密的敘述，不貪巨幅，奉行的是「少就是多」、「小即是美」的美學。文字是文言白話的混搭風，雅俗相生，老神在在。〈倘若老來，在京都〉和《理想的下午》中的〈十全老人〉的文言氣，簡直是晚明小品《幽夢影》、《醉古堂劍掃》一路。能讓作家柯裕棻讚譽「內力深厚」、「爐火純青」，可不是太容易的事。楊牧多年前評舒國治得獎小說〈村人遇難記〉就道破天機，說他的文字「聲枺鼡粑鳌梗�「看似淡漠鬆弛，實則充滿藝術張力」。
《門外漢的京都》中言京都老舊旅店，甬道登樓可聽木頭軋吱聲，進進出出，穿穿脫脫，「此種住店，又豈是住西洋式大飯店銅牆鐵壁甬道陰森與要洗澡只走兩步在自己房內快速沖滌便即刻完成等過度便捷似飄忽無痕啥也洠Я粜纳纤�能比擬」。這種辨識度極高，誰也學不來仿不像的風格又是啥人可以比擬？
讀《門外漢的京都》，宜把前些時馬可孛羅出版的壽岳章子《千年繁華》、《喜樂京都》翻出重看，一個以千年古風抵拒現代文明的城市，專出那些百年掃帚店、草鞋店、第16代剪刀舖、做榻榻米的頑固老爹。庭園小石步道步步為營，藏青色浴衣有著壓抑之美。
和果子店名「嵯峨野之月」、「葛之初花」，女人低首穿著木屐，撐著小雨傘走過長巷。懷念兒時舊事的壽岳章子，和步行晃蕩的外來者舒國治，共築了牆裡牆外的人生。美國小說家愛德蒙．懷特（Edmund　White），在《巴黎晃撸д摺分姓f：「晃撸д叩亩�義就是閒暇極多的人」。班雅明更說：晃撸д邔ふ业氖墙涷灦�非知識。
浪撸н_人的龜毛藝術，豈僅優雅而已。摩挲著《門外漢的京都》一書封面，彷彿聞得到杉木的冷香與伲�感，如果書本也有氣場，這臥撸П銦o疑是一場芳美的森淋浴，使人通體適暢。
舒國治的晃蕩，是城市裡恍惚的慢板，優雅的浪撸А�從容緩步，以自身經驗為中心，六經皆我（的經驗的）裕�腳。
有著收入《七○年代懺情錄》的〈台北撸�藝〉為基底，舒國治的「台北城居」系列，無疑是讀者心中下一個值得期待的人生目標，那絕對是和朱天心各顯神通的另一種漫撸�台北的方式。

















北方山水
撸�山玩水，於我固為探奇，也為延時消日徜徉不歸。愈得專心於形勢之奇風土之美，愈得流連忘返，將人事肩擔之愧索性拋卻。　
十五年前登華山，由下至上，只一條路，“上者皆所由陟，更別無路”（酈道元語），級級攀高，促人直上峰頂。即“青柯坪”，亦狹窄不適盤桓，而千尺幢、百尺崳�、蒼龍嶺皆是手扶鐵索速過之險徑，及抵峰頂，方得極目四望，令人心曠神怡，渭北樹、日暮雲，泛收眼下。　
夜宿改自舊日石砌道觀之客棧，初秋天氣，寒不可當，倘院中賞月，如何可也？回想來路，並無村家聚落，也無曲溪回穀，有的只是石磴梯道及飛崖洞穴，於是知登華山純實崇高清旅也，斷非“言師采藥去”而你徘徊亭橋悠然林泉竟日不去的幽勝山谷也。　
這種古畫中的山谷究在何處？　
範寬《溪山行旅圖》的山水究在何處？他籍貫華原，是離西安北面不遠的耀縣，以耀州瓷名；郭熙《林泉高致》一書謂：“關陝之士，惟摹範寬。”或許範寬的山水正是關陝寫照。關陝風景之大者，終南、太華也。米芾謂：“範寬勢雖雄傑，然深暗如暮夜晦暝”，這深暗晦暝，想必在大山深谷極幽處，似很符合秦嶺山茫�中的終南山。而郭若虛的《圖畫見聞志》言范寬“居山林間，常危坐終日，縱目四顧，以求其趣。雖雪月之際，必徘徊凝樱А保�這雪月徘徊，看來不易是華山。　
世界山水，全有可看可歎者；然峰欲奇突、岫欲出雲、巒欲起伏、溪欲狹曲、松欲蟠蟠、橋欲孤短、樵欲匆過、屋軒欲偏小藏山側、灒�欲細練掩于深谷等古畫中山水，看來只能在中國求之。　
十六年前因事道經河北保定去到完縣、唐縣一段之太行山，山雖不高，層層連綿不盡，土崗濯濯，間有樹點如畫中皴。偶有孔道，北方所謂峪也。可惜匆匆一停，不能多探太行山水之面貌，卻也不禁疑惑這南北綿延千里的山茫�竟全是如此黃土漠漠嗎？　
應當未必。須知古代曾有一段時間，北帲�並不設在我人素知的山西渾源之恒山，而設在唐縣南邊幾十裏的曲陽，亦處太行山茫�中。既為五帲е�一，必為群山環拱，豈能如今日所見之勢？並且同行土著全不提一字，想來他們也不知道。返台後讀清人李雲麟一百多年前之《撸П睅＇記》，他也說由保定向西“遍詢土人及士大夫，迄無知者”。搞不好這曲陽北帲Ы袢找鸦匿瘟艘膊灰欢ā！�
但看古人備稱清幽絕勝的林懀�山，位於河南北方的林縣，亦在太行南茫�，郭熙所謂“太行枕華夏，而面目者林懀А保�李雲麟也撸н^，他說在林懀в^黃華瀑時，恨不得見彛�山；二年後親見彛�山黃崖瀑，“尚不及黃華西簾之奇。始知黃華水簾實為北方第一！”　
這林懀�山我在古人撸в浿卸啻我姷剑�然今日從未聽人提起，連地圖上也不見標示，大約已不堪如古人文中所敘之幽美矣。頗思近日一去探看。　
許多古時山水，今日已見不著，如“相看兩不厭”的敬亭山，今日全非昔日謝眺、李白、王思任所見景狀。何也？江河改道、水蘊不足，戰亂砍伐、土木蕩失、人煙耕種、文明洗刷………足使幽荒不存。且看一本《水經注》，歷代無數繼注者皆說出地貌遷變之無常與倏忽也。　
敬亭山如今只測得３２４公尺，土頹山降矣。南麓的“雙塔寺”是惟一勝景，毫無撸�人，靜可聞針落。無殿無廡，僅孤立宋時雙塔，亦可稱奇。山南的宣城，已無“青山橫北郭，白水繞枺�城”之致，乃它原來便不深蕪幽莽，維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