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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一日,厄内斯特在瑞芝收到了一个用密码写的信件。原来是巴克朗哈姆写的,“见鬼去吧,海明威!我们都在同敌人激战,你却躲在后方。”这番话简直象亨利四世讥讽嘲弄克里隆公爵在阿克斯取得胜利后表现出来的思想状况一样。虽然厄内斯特自己认为在解放巴黎的过程中他已竭尽全力,可是他的朋友的这一指责和挑战他不能不无动于衷。他决心再投入战斗,正如他自己所说的,再去冒一两次险。第二天清早,厄内斯特整理好行装,由迪康开车离开凡登到北方去。
这是他参战以来一次最蛮干的行动。一路上他碰到被盟军追击而四散溃逃的小股敌军,他们纷纷向比法边境方向逃窜,想穿过列日①南部进入比较安全,工事修筑得比较坚固的西墙与赛格弗里德防线。厄内斯特在这个时间里所记载的旅程记录大部分不大清楚。在他的战地日记本上他十分潦草地写了两页纸,描述他路上所发生的情况。他说道,“抵达波格特时,汽车轮胎爆裂了。接着来到迪威——露宿在田野里——夜里刮来的凉风使人感到秋天已经来临——凌晨三至六点在迪威司令部——出发到维卡赛阿辛——钉子进入轮胎,又炸开了——接着第三次车胎破裂。三千名德国宪兵驻扎在弗尔——桥梁被炸毁——我们侦察了那座桥——桥可以修复——约翰部下的人都逃跑了——五十个骑自行车者向前侦察——在X公路上发现敌人——四十二个骑自行车的人——转入右手边小路——霍斯德朗士兵——公路对面有两条可供逃跑的路线——在X地方有四个俘虏,在车站有六个——麦吉尔斯村旁有三辆坦克,磨坊附近也有三辆坦克——战斗仍在继续。”
①比利时东部一省的省会。
厄内斯特和迪康从巴黎北上经由圣利斯到坎佩恩。九月二日晚他们在坎佩恩田野里露宿,看见五架超音速飞机从他们头上飞过向英国方向飞去。第二天,他们朝东走。从维卡赛阿辛到沙森斯。路上汽车轮胎多次爆裂而耽误时间,赶不上他们的部队,一直到弗尔才又同部队汇合。他们朝东走到达麦吉尔斯,又包抄穿插,最后抵达盖斯,离朗哈姆的兵团所在地只有一箭之遥了。无论如何,形势对厄内斯特是很有利的。
离盖斯十公里的地方有个叫瓦西尼的村子。厄内斯特和吉恩碰到了麻烦。他们到了那地方之后,吸引了十多个志愿者参加他们的队伍。根据侦察,瓦西格尼同拉卡特村镇之间的公路交通已被德国装甲车队切断,因此必须绕道。公路上主要障碍是停放着敌人的反坦克炮。为了清除路障,一个瓦西格尼的志愿人员走到海明威跟前说,“队长,咱们冲过去吧!”海明威说,不必要。因为这个地方的美国步兵最终会注意这个问题的。那年青的志愿者往地上吐了一口痰,显示出他自高自大目中无人的态度。海明威给惹火了。他指着敌人的反坦克炮说,要是你有办法对付他们,就全部归你得了。他们发动进攻,战斗持续了四分钟。敌人的大炮矗然不动,海明威这边却牺牲了六人,受伤两人。厄内斯特后来说,这个突然袭击主要是他发脾气引起的。
九月三日厄内斯特在庞默雷尔赶上了朗哈姆。朗哈姆见到厄内斯特后说看到厄内斯特一路平安,他非常高兴。厄内斯特说,他的到来证明他并不是怕死。朗哈姆告诉他,临时组织起来的特遣队已经解散,所以没有必要呆在那里。于是厄内斯特匆匆赶回瑞芝旅店三十一号房间重新过着安隐生活。他又与玛丽见面。如玛丽所说,“他们又在一起高高兴兴地喝香槟酒,一起生活。”四年前德国人快侵入巴黎时,她就离开了那座城市。厄内斯特和玛丽一起去看玛丽以前住过的公寓房子,一起到圣路易斯岛的码头上沐浴阳光,观赏风景。
二十年前厄内斯特也曾坐在这个地方读福特的大西洋评论报。厄内斯特在日记本里写下了如下的话:“今天中午在拉威格恩饭馆吃中饭,然后到波尔米奇去。经过一家书店时进去看了一会儿书。接着去弗罗尔咖啡店喝咖啡。晚上在旅店里吃晚饭。一觉睡到天亮。”为了把厄内斯特在瑞芝旅店的房间布置得象他家里的房间那样悦目舒适,玛丽把许多彩色画挂在他房里的墙上。其中一幅是万哥赫的油画。画的是一双工人穿过,非常破旧的高统皮靴。看着这幅画,玛丽就想起厄内斯特那对在军队里穿过的皮靴。那双皮靴象征着主人的不平凡的战争经历,反映了主人的个性。厄内斯特感到唯一不足之处是他和玛丽聚会的时间太短。后来,他在日记中写道,“我们在一起过得非常愉快,可惜时间太短了一点。”
厄内斯特再次离开巴黎。这次是由五辆车组成的车队:两部小汽车,一辆摩车,两部吉普车。九月七日上午当他和他的随从人员离开巴黎时,第四师正在快速前进,深入比利时境内已达八十五公里。厄内斯特车队的成员除了厄内斯特本人和佩基外,其他的人有:迪康和另外两个游击队员——马歇尔和奥涅西姆、马科斯史蒂文生队长,伦敦每日邮报记者彼得劳勒斯以及一位在七月份曾偷过厄内斯特的酒的巴西人尼莫路卡斯。厄内斯特说,“这个巴西”什么都要,从打字机到牙刷,样样都不放过。
进入比利时境内,眼前所见使厄内斯特想起一九二二年夏天在斯瓦兹瓦尔德的情况。他特别留意那些有鳟鱼的河流。他慢慢感到身上的衣服太单薄。当他们跨越过威拉斯——柯特雷斯高原到塞森斯时,突然刮起一阵大风。离开巴黎之后,一路上他又累又乏。在车队朝东走,来到阿查纳斯时,厄内斯特感到胸膈胀闷,象得了感冒似的。远处山坡的松林上空笼罩着乌云,但雨始终没下来。当晚他们车队就停在松林边上,人露宿在车旁。夜里风越刮越猛。松树梢被风吹得摇曳不定。这种情形就象他小时候在密执安时夏天里经常见到的那样。所以,他告诉玛丽维尔斯,不要为表面现象所迷惑,以为是秋天到来了。特别是当你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或生活在气候完全与你自己的国家不同的国家里,这种现象是司空见惯的。
从旅途的开始到结束,厄内斯特脑子里出现一种战争与和平互相交织混杂的奇异观念。第二天晚上,他们在比利时南部的里宾市过夜。厄内斯特非常喜欢城堡背后大片的树林。这些年来由于战乱,鹿和野猪等猎物很少能逃脱被打死的命运。沿途可以看到德国人为了骚扰和阻止美国军队前进在公路上布设地雷、陷阱、埋伏,并千方百计抢夺盟军车辆,以便逃跑。由于车胎爆裂,厄内斯特的小分队耽搁了赶路的时间,他们只好在圣赫伯特过夜。雷德和杰恩弄来一些牛肉。当晚厄内斯特睡在靠院子的一个房间里,睡得真香。第二天适逢星期天,当地的人一早就到教堂去做礼拜。雷德和杰恩为大家准备了星期日早餐,他们吃咸肉和鸡蛋。厄内斯特对在旅途上食品箱里所准备的果酱十分欣赏。旅店老板特别慷慨,对于他们的住宿,伙食一概免费供应,甚至杰恩同旅店老板的大女儿睡了一晚,老板也不计较。
第二天清早,他们又继续赶路。不久,从巴士托格公路那一边传来了坦克行驶时发出的轧轧声和重机枪声。“好啊,这是敌人在为我们送行哪!”那位巴西人说。厄内斯特给他取了一个绰号“巴西果壳”。当他们到达坎佩恩时,碰到了四个德国俘虏。其中一个是希特勒的军曹,他的神色十分恐慌。另一个是个沉默寡言的十八岁的小伙子。第三个,年纪比较大,能说一点蹩脚的法语。第四个是个纳粹德国党卫队队员。他年轻、个子高大,赤黄色头发。他把他知道的情况全部讲出来,仿佛是向他的同伴讲述情况那样详细而具体。第二十二步兵师就驻扎在这个地区。厄内斯特设法到伯托格附近一片林子里去寻找朗哈姆上校。他们继续朝马波姆普雷方向走去。不久,发现前方交叉路口盟军部队正在同德军作战。他们于是停下来吃中饭。
当天下午厄内斯特的小分队来到比利时的最西端的霍弗里兹村,这村在列日东南西六十公里的地方。站在山顶上可以看到山谷的全景,只见高低起伏的丘陵地带从山下向远方伸展,一直到德国人的前沿阵地。朗哈姆用了一个排的自行防卫反坦克炮一边向敌人的装甲车开炮轰击,一边冲过桥去开出城外。那位巴西人出于一时的好奇心,大摇大摆地向自行防反坦克炮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