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看守麦场的瘸子爷用扫帚清理着麦场,清理到我身边的时候,抬眼看着我说,回去吧,该吃晌饭了。
我用力拔了一下自己的腿,沿着路边慢慢地走回家。晌午的阳光那么热烈,而我的心却是凄凉的。
快到家的时候,我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6
过春节的时候,我们家就必须请队长吃饭了,当然别人家里也要请。队长是生产队的领袖,他可以指派队员去做一切农活,脏的臭的苦的累的,他让谁去干谁就要去。他还可以对队员所做的农活挑三拣四,可以依据干活质量的高低,扣除或者奖励队员一个两个的工分。那时候的壮劳力每天只能挣十个工分,到了年底一个工分可以领取八分钱,八分钱可以买一斤盐巴,可以买一个半鸡蛋,可以买一两半猪肉……。
队员们把队长看得比自己的爷爷还重要,过春节购买的精品食物可以不给爷爷吃,却一定要请队长来品尝。
大多数人家都赶在过春节时请队长,只有过春节时家里的食物最丰富。乡下人那年月没有冰箱冰柜可以储藏副食品,春节过后不久就开春了,天气转暖,拖不过正月十五,副食品就开始散发出异味,总不能把有异味的食物让队长品尝吧?于是过了正月初一,家家户户都要抢先请队长吃饭,要提前预定提前排队。
请队长就成了一种脸面,一种对抗性很强的竞争。
不用问,请队长这种冷脸去蹭热屁股的事,还得我去干。从初二开始,每天早晨母亲都把我从被窝揪出来,去队长家里排队。按照现在的观点,队长也不容易,那些日子每天都被酒精浸泡着,只有早晨刚醒来的时候,能清醒一会儿。为了满足许多家庭的需要,队长不得不从早饭开始就去应付酒场,也挺累的。
这年初四的早晨,队长家的街门紧闭着,天色已经亮了,街面上有三两个人缩了身子匆忙地走过,脚步声在没有杂质的清新空气里传得很快很远。我开始敲击队长家的街门,咚咚的声音使我感到莫名地恐惧,敲一敲停一停,没有动静就擦一把鼻子上冷出的清涕,壮着胆子再敲。
听到院子里的房门开了,我急忙停止了敲击。屋子里走出队长的婆娘,身上披着一件棉衣,扯着嗓子气冲冲地说,谁呀?敲敲敲,烦死人了!
我说,是我呀大妈。
谁呀?!这么早敲个屁!
我说,我是丰儿,请队长伯吃饭哩。
队长的婆娘开了街门,并不理会我,转身忙着打开了鸡窝,闷了一夜的鸡叽叽咕咕叫着,连飞带跑冲出来。圈里的猪听到了动静,也爬起来哼叫着,把两条前蹄搭在圈墙上,仰了头看队长的婆娘。
屋子里,队长隔了窗说,今早儿在老六家吃饭。
我急忙追问,那么晌午呢?
晌午饭在二眼家。
我停顿了一下,提醒队长说,不是我爸前两天就跟你说好了,今早晨轮到我家了……
说好了顶个屁用,说好了的人多着哩!
队长似乎又睡去了,我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看着队长的婆娘喂完了鸡和猪。队长婆娘这才瞟我一眼,说你走吧你等着也是白等。她把我轻轻地推出院子,然后关上了街门,我就推着门,带着哭腔央求她说,大妈你让队长到我们家、到我家吃饭吧。
她已经转身进屋子了,边走边气呼呼地说,他爱去哪儿喝就去哪儿喝,早喝死了利索!她的声音很高,一半是说给我听的,一半是说给屋子里的队长听的。其实她也很讨厌队长天天烂醉的样子,为了队长的醉酒,她没少和队长大吵大闹。
队长显然听到了婆娘的话,咕噜了一句,就起床出了屋子,奔厕所去了。我赶紧凑到厕所外等候着,这时候老六从外面走进了院子,看到厕所里队长露出的半个头,也站在厕所外面等候,侧眼看了看我,明白我也是来请队长吃饭的,就故意对着厕所里的队长说,该走了,刚起床呀?
我朝老六走了两步,说,六叔,把队长让给我家吧,我家请了队长几天了,说好今早上去的。
老六朝我翻了几个白眼,不等他说话,队长从厕所走出来,他上前拽了队长的胳膊就走。队长说,我还没洗脸,我抹两把脸再走。老六始终不松手,说洗脸干什么你的脸上也不脏,要洗到我家洗去。
队长说,好,到你家让你老婆给我洗。
队长跟着老六走了,我只能赶快回家向母亲报告,让她停止烧菜烧饭。按照母亲的吩咐,我请了队长还要去请会计,还要去请本家族的几个叔叔伯伯。但是队长是我们请的关键人物,队长没有请到,其他的人也不用去请了,我们家里的那点精品食物不能分流,必须集中火力把所有要请的人一网打尽。
母亲已经把一些精品食物摆在了案板上,等待我的消息,她看了我脸上的神色,就知道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但是她还是瞪着眼睛看着我,等待我说点儿什么。
我站在她面前低着头,像做错了事情似地满脸愧疚,一声不吭。母亲突然抓住我的胳膊,对着我的屁股就打,说你哑巴了你怎么不说话?你除去吃饭还能干啥,去了这么长时候干什么啦?你这个笨货,你就不能拖着他就走!
母亲一下又一下地打我,她越打越生气,越打越想打。母亲刚把我按倒打了一下,我就慌张地哭叫起来,这种哭叫并不是因为疼痛,而是恐惧,等到母亲甩开膀子打我时,我心里反而踏实了,虽也哭着,但哭声里明显淡去了惊恐。我知道母亲也就是打我一顿了,像过去一样打完了就完了,并没有新的花样。疼痛倒没有什么,这种疼痛我已经体验了无数次,我直到自己最后总能顶住的。
父亲说,行了,你打他有什么用,他哭得天昏地暗能把队长哭来?
母亲停住手喘息着说,那你说咋弄?那些肉我洒过盐巴,还闻着有臭味了,你说咋弄!
母亲气冲冲地看着父亲,那样子似乎要把父亲按倒一起打了。
父亲说,明天再说,再追追队长。
母亲白了父亲一眼,把脚下的一个小板凳一脚踢翻了,父亲被母亲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浑身打了个激灵,小心翼翼地把目光投向母亲,暗暗地观察她的脸色,然后帮着母亲收拾那些准备下锅的精品食物,把它们放回了原处保存起来。
7
那年到了初十,我们仍没有把队长追到家里,屋子里开始散发出鱼肉的臭味了。
母亲又辱骂父亲,骂父亲是个窝囊蛋,骂父亲没肝没肺只有一肚子屎。父亲沉默了半天,从木柜里拿出半瓶子烧酒,仰着脖子咕噜噜喝完,傻了似地呆坐着,脸色渐渐地红润起来。
母亲看到父亲喝酒,辱骂得更凶了,说你这个酒鬼,你谁也别请了,把酒都留着自己喝吧,喝死算啦。
父亲喷出一口酒气,摇晃着身子站起来,拎着酒瓶出了屋子。
走出院子的父亲,呵呵笑起来,身子摇摆着。母亲对我说,去跟着他,他要到哪里呀,他死了才好!
我跟在父亲身后上了街,一些孩子看到父亲拎着酒瓶,知道又有热闹看了,立即跟在我们后面,一起朝队长家去了。
正在门前的街道边跟人说话的队长,看到父亲晃着身子走过来,他就说,校长你又喝醉了?不能喝就别喝,你那酒量也能喝酒?队长不知道父亲是奔他去的,他还想嘲笑父亲几句。
父亲在队长面前站住了,举了举手里的空酒瓶说,骡子,我来告诉你,中午到我家里吃饭,听到了吗?你敢不去,我砸烂你的骡子头!
没有多少人敢这样提着队长的绰号叫的,但是父亲就这么叫了,而且用空酒瓶指点着队长的头。如果在平时,队长准会像骡子似地跳起来,现在却微笑着看父亲,说你喝成这个样子,晌午还能陪我喝吗?能陪我就去。
父亲看着队长,目光威严地说,喝,谁喝熊了是孙子,我走了,你自己去,我才不来叫你了呢!
周围的人嘻笑起来,父亲对着他们抡了抡胳膊,似乎很不理解地问,你们笑什麽?他敢不去吗?喔唷,你们笑什麽?
队长不说去也不说不去,也咧着嘴笑。父亲不再理睬他,转身又去了会计家里。
转了一圈后,父亲趔趄着身子回了家,很牛乎地对母亲说,快准备吧,中午都来吃饭。父亲说完,就喝了半碗醋,躺倒在土炕上,嘴里说,哼,狗儿子们,跟我较量呀,你们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们长了几个头,你们是铜头铁臂呀?不怕我砸烂你们的狗头?喝,谁喝熊了是孙子……父亲的声音有高到低,渐渐地被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