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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计划,这一天要把调查材料交到省高院。戴诺原来在这里实习过,也有两个同学分在这。但她只想见一个人,她需要见这个人。当年在这实习的时候,那人就是刑庭负责人,戴诺知道,那人对她格外细心关照,这是女人心领神会的关怀。同学说,他现在已经提为分管刑庭的副院长了。
睡了一大觉,面对酒店颇为丰盛的自助早餐,戴诺依然没什么胃口,只喝了一碗清粥。烧退了,额头至少不再烫手了,也不再呼出热烘烘的气息。戴诺说不需要拉拉陪她去送材料,拉拉还是很忠诚地将她送到高院大门口,并约好十二点在原地再见。
一个同学在合议案件,另一个不在办公室。戴诺公事公办将补充调查材料交到刑庭,随后到小办公楼找那个原来叫老师、现在叫副院长的人。那人在开会,戴诺打了他的手机,他请她在他办公室等他。看了两期人民法院报的正义周刊,那人就进来了。胖了。
那人一见戴诺,热烈握手。随后进了里间。戴诺听到电动剃须刀转动的嗞嗞声。那人在里面说,快五年了吧?越长越漂亮了。一直没你的联系电话。把老师忘了。
戴诺不敢抽烟,特意看了看指头,有点黄,但不是太明显。有一些男人令她感到危险。有危险,她就特别不愿意抽烟,瘾头再急,也忍着。因为在戴诺看来,抽烟的女人,会给人一种暗示,这个暗示将导致更大的危险。
那人胖了,老了,但是官态十足了。那人坐在戴诺身边,开始泡茶。戴诺把案子情况介绍了一下。那人说知道知道。戴诺知道那人并不太在意案件的事,更不在意她千辛万苦的调查。那人给戴诺茶的时候,捏了一下她的肩头,说,你要再胖一点。
戴诺说,累的。活着回来了。这次死在那也不是没有可能。那今天就见不到老师了。
嘿,有那么难吗?凡事不必太认真呀。
我觉得杀人情形太奇怪。一调查,果然被害人是个虐待狂,包括性虐待。如果你听我说仔细,你就明白他是什么,杀人动机是怎么回事。但是,我这次取证很难、非常难。我也知道,这个调查材料在法律上,有点……
那人来了兴趣。
十二点差五分的时候,戴诺说,我请你吃饭好吗,明天一早我就回去了。
那人说好,边吃边聊,把你的故事讲完。
拉拉就站在大门口。他又买了新的游戏机,正歪着一个肩头靠在一棵树下聚精会神地忙碌着。远远地,戴诺指着他说,这人帮过我大忙。无业游民,人不坏。明天我将和他同路回去。我说好要请他吃饭的——喂!拉拉!
为他们互相介绍之后,副院长的黑凌志车,就轻轻靠了上来,将他们送到南湖公园边大榕树下的冬妮娅餐厅。戴诺点菜的时候,老师和拉拉寒暄了几句。她听到拉拉一本正经地说,我在菲律宾领事馆工作。菲律宾人都很麻烦。老师就和蔼地笑了笑。
没有喝酒,老师说下午政法系统有个会,脸红影响不好。戴诺在绘声绘色地介绍羊公村之旅。老师一直点头,说不容易,你这样真不容易。来实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会有出息的,就是太认真了点。老师说话的时候,悄悄地把放在桌下的手,置于戴诺的膝头,后来戴诺感到那手开始慢慢移动。垂下的三角形白色桌布,可能掩饰了他的忙碌;戴诺没有把腿移开,并保持着语音速度和内容的生动。这些都鼓励了那只手。
拉拉去了一趟洗手间。回到座位的时候,听到戴诺说,好啊。请我吃什么?
老师说,云中漫步,行吗?如果不喜欢西餐,就换一家。
云中漫步,太好啦。我喜欢那个调调,就是贵了点。就那家吧,不宰你宰谁。晚上几点?还请别人吗?
老师说,不,就和你叙叙旧吧。六点行吗?
戴诺说,OK!不见不散!
回到酒店,拉拉说,我要好好睡一觉。到了时间你走你的,别吵我。
晚上我们一起吃饭。
拉倒吧!我不想当灯泡!瞧你那老情人,恨不得生吞了你。我干吗自找没趣?
谁说我要去啦?
哼,我就不明白那家伙为什么还要点西餐。西餐两只手都要在桌面上忙,吃中餐好歹方便腾出一只手私下活动。是不是,你问问你的右大腿?
戴诺有点难堪,马上厚颜无耻地说,你怎么发现的?
我前面就是大墙镜啊,一对狗男女!我本来去了卫生间就想先走的,后来怕你怀疑我吃醋,不值得,只好奉陪到底。
戴诺说,告诉你,蠢猪,晚上我不去!因为我不去,我绝对不想去,也绝对不会去,所以我马上说去!我兴奋地说去!我恨不得马上干点什么!是不是!我像个准妓女是不是?蠢猪啊,你这个蠢猪,你懂什么女人!傍晚我就打电话,告诉他我在我同学家,上吐下泻。不可抗力发生。
这又是何苦?人家鸿门宴不也赴了,说不定你这一趟就救了人家一条命呐。
如果我的证据过关,不赴鸿门宴也行,反之,赴了也白赴,还腐蚀了好干部。戴诺笑了笑,再说,女人这样救女人,太糟蹋法律的尊严和男人的尊严了。是不是,蠢猪?——这样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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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晚餐还是选在旋转餐厅。戴诺原来想送拉拉一张回家的机票,被拉拉轻蔑地谢绝了。你要知道,拉拉说,我的事业正在早上的太阳里。
为了弥补拉拉瘦了四公斤的抱怨,戴诺点了很多菜,两人喝了一瓶葡萄酒。拉拉还想再开一瓶,戴诺不同意。旋转餐厅的用餐者越来越少了,透明的大玻璃餐厅在城市的星空中,慢慢慢慢地转动着,在酒后的眼睛里,天上的星星和地上的街灯已经迷蒙地连成放纵的灿烂银河。
餐厅的背景音乐传来了《和平之歌》。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戴诺招呼侍者,把音量开大点。两人不再说话,看着天上星光和脚下灯光在和平之声中慢慢慢慢地斗转星移。
戴诺说,要分手了。这辈子可能都不再见了。说句临别赠言吧。
说真话还是假话?
各说一句吧。
拉拉点头,说,你知道在沙妖酒吧,我为什么救你远离警察?——我当时以为你也涉毒。
为什么?
至少在那天晚上的光线中,你长得很像我妈妈。我记忆中的妈妈。
你是夸我漂亮吗?
是说真话,临别赠言中的真话。不过,男人都不会希望女人像我妈妈那样。
那么假话呢?
我—爱—你。现在轮到你说了。
我把真话假话放在一起说,你自己鉴别真伪,有一真,必有一假。一,你肯定不合适做我丈夫;二,我不相信我不爱你。
天呐,拉拉闭上眼睛,我搞不懂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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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前两周,戴诺接到老师电话。老师在电话里声音低沉恳切,对不起,维持原判。
你一定很难过。你付出了太多,我相信那背后是客观事实。可是,老师低声说,审委会三票赞成四票反对,死缓通不过。还是证据问题。裁定周内就下。老师说,真的对不起,我做不到更多了。戴诺说,我知道。没事。
戴诺到看守所又见了一次孙素宝。孙素宝看到她异常兴奋。那是求生者意外抓住救命稻草的兴奋。戴诺暗自内疚。她孙素宝本来一被捕就心如死灰,可是,戴诺彻底失败的努力,又鼓励起她的生存希望。这是残酷的。
孙素宝兴致勃勃,近乎巴结地反复探问孩子情况,也问公婆身体情况。最后她竟然说,如果判我不死,我一定好好改造。争取早点减刑、假释,然后把我公公婆婆接来,一起好好生活。
每个关进来稍长一点的都这样,法律知识进步很快,她知道死缓、知道无期后面是什么。戴诺无话可说,抽完一支烟,她干巴巴地说,保重好身体吧。就退出会见室了。
宣判大会在新年元旦前的两天进行。那天风非常大,平时只有夏季的热带风暴过境才有的情形,在冬季那个行刑日子,也相当程度地发生了。狂风导致了市府大道的多棵行道树倾倒。一支飞离女主人的疯狂花伞,突然挡住一辆出租车前窗,引发了不大不小的交通事故,塞车出现了,警笛长鸣,无济于事。
其实一大早就警笛长鸣。戴诺没有到中院去听判决。这种判决都是立即执行的。站在办公室的大玻璃窗下,听着隐约远去的刑车警笛声,戴诺在猜测孙素宝的反应。她陷入深稠的自责中。
主任过来,踱到戴诺身边陪着她看了好一会狂风中的街景。什么也没说,离开几步后主任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