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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说了,阿丹记不住,因为未见那条腿之前,阿丹永远也无法明白什么叫意外,什么是义腿。
令人错愕的是,阿丹在新婚之夜嚎啕大哭。新娘不知所措。家人赶来,新娘也开始流泪。家人十分惭愧,觉得弱智阿丹不解风情,很对不起人家正常女孩。很久很久以后,新娘的家人才告诉阿丹家人,你们家的傻瓜丹,要新娘子脱光衣服跳舞,新娘告诉他腿坏了,不能跳;他强扯硬脱,结果扯出新娘的那条钢筋义腿,当场他就惊吓了。新娘子绝对没有欺负他,反而还安慰了他,可是他自己看着看着,看着看着就大哭起来。
这样,没有坚持到水仙花发芽的季节,新娘就回娘家了。因为阿丹不许她脱下长裤,只要无意中看到新娘裤脚提高露出鞋子上面的不锈钢小腿骨,他就恐惧,甚至惊叫。他不许她和他一个床睡觉,后来根本不许她来他的房间。更严重的是,在美发厅,有两次他竟然去翻看美丽女人的裙子,还有一次是要求一个漂亮女孩把牛仔裤腿挽起来,这还好,但翻女人裙子实在很要命。阿丹哥哥不得不当着所有顾客面解释说,阿丹受到过假腿重大刺激,他害怕有这样的顾客进店。庆幸的是,阿丹已经在美发界建立了非常名声,大家还是愿意持理解心态,甚至开玩笑说,幸好自己不是阿丹不欢迎的残疾人。
阿丹哥哥花了很长时间教育弟弟不能随便翻看女人的裙子,阿丹被教育得咬紧牙关,有时竟然泪眼汪汪。哥哥只好和家人商量,同意那个秀丽的残疾新娘回娘家长住,每月给足生活费。算是白娶了个媳妇。
八
兄弟名剪城的十几个洗头女孩和学徒都知道,二老板阿丹是不能随便招呼的。如果他不愿意工作,他会一整天坐在他自己那个专用皮革旧沙发上,咬着手指看电视。他喜欢看音乐节目,最喜欢小提琴的声音。有一次,一个新来的雇佣师傅,不知道二老板的习惯,把正在拉小提琴的音乐频道给转了,所有的小工一愣,都扭头看阿丹。阿丹正在一个要拉直头发的顾客头上忙碌。当时他似乎僵了僵,并不抬头,像是被突起的广告声镇住,也可能在困惑,然后,又继续梳起一束头发。大家以为没事了,正要松弛,其中一个师傅还准备过去告诉那个新师傅二老板的习惯。这档儿,阿丹手里拉直头发用的电夹板,忽地飞了出去,因为受制于插头的制约,电夹板飞行不畅坠砸在一个正在焗油的女宾后背,再翻到那个要过去提醒新师傅的老师傅脚面。
阿丹对女人头发具有天生的诠释能力,很多女人会有意识地巴结阿丹,尤其是一些美貌的嘴甜的女人;一些女孩子,干脆丹哥长丹哥短地叫,有时只是路过店里,都会在门口嘹亮地嗨一声,或者进来拍拍阿丹的背。阿丹咬着手指,看着那些如花的女人,眼睛里都是笑。人家拜拜走了,他还会到门口目送到很远。有时阿丹会连续工作一整天,还有几次,陪朋友来做头发的女人,自己并不做头发,阿丹却请求甚至强制陪客做头发,不做就不让出门。应该承认,这些女人,在阿丹的手里从不吃亏,阿丹比她们自己更认识她们自己,她们像一块普通的未琢的玉石进来,阿丹定然让她们翩若惊鸿地出去。
阿丹有时在街上跟随女人。而且他的跟,从来不鬼祟躲躲闪闪。就是全心全意地跟。有一次竟然一直跟到咖啡厅,还就那么直截了当地坐在那被跟的女人对面。女人看到他外形俊美,眼睛里又纯真无畏,全无人间烟火气,大部分对他就比较放松,甚是有些微好感。不少女人会说,你为什么跟我?
阿丹有时说,好看呢。有时掏出他随身带的牙剪在自己手上飞快地把玩;有时他抬手就触摸调弄对方头发。这个发生过严重误会。所以阿丹哥哥要求弟弟把兄弟名剪城的名片盒带在身上,并反复告诉阿丹,不要跟追女人;人家问一定要说明自己的身份;千万千万不能随便动女人的头发!
事后,做哥哥的对弟弟行为的解释是,说好看呢——是衷心赞美女人的那个发型;玩牙剪是告诉对方他的身份;摸女人头发是——对女人错误的发型痛惜和不能忍受。兄弟手足相连,阿丹哥哥以为自己完全理解弟弟阿丹,但实际上,他只认识到阿丹内在冰山露出水面的一角。其实,露出水面的那些,并非难以抵达隐秘的水下世界,可是,阿丹哥哥还是忽视了一颗弱智心灵的执拗和丰富。
九
那颗突然死亡的水仙花,是在阿丹结婚的前两年发生的。事情发生后,阿丹一周拒绝到店里工作,怎么哄他都不行。每天,他只守在其他四个水仙花盆的旁边,严禁家人接近。有个要结婚的姑娘,急着让阿丹做新婚美丽发型,听说水仙的事,特意送了三个非常饱满的漳州水仙花球来,还是通通雕刻好了的,切口上还敷着棉花。但是,阿丹看了看,通通拒绝了。姑娘还以为阿丹不识货,一直启发说,要嘛,这是极品水仙呢,你看看,花蕾有多少啊!
阿丹哥哥估计他不认识被雕刻后的卷曲水仙花,就劝说,阿丹,你知道吗,现在雕刻过的才是最时髦的,就像女人烫头发。哥哥一说完就知道错了,因为,不是特别的脸部线条,阿丹从来就不轻易让女人头发乱卷,何况水仙花被割的一侧,结着痛苦而不自然的枯黄色疤痕。
姑娘又送来了没有雕刻过的水仙,阿丹拿在手上看了看,转来转去反反复复看了又看,还是拒绝了。天知道他在看什么。但阿丹总算肯跟那个姑娘回到店里,慢慢地开始恢复了工作。那个时候,阿丹二十二岁。
半个月后,钢铁城那边传来噩耗,茄子和她丈夫回湖北过年时,飞机失事,双双丧生。阿丹哥哥没有想到要告诉弟弟,也没有带阿丹去。反正此行也没有心情去做头发业务。他和那些朋友到茄子父母家,帮忙处理后事。回来也一直没有想到要告诉阿丹,不是怕阿丹难过,他根本也没有想到这事需要跟阿丹说说。后来是春天,那伙干部子弟坐火车下来,约好去看新发现的樱花谷。一大拨人在店门口的交谈中,阿丹才第一次听到茄子——那个在月亮底下拉小提琴的茄子,已经在两个月前死掉了。
没有人注意到阿丹有什么反应。阿丹无声地看着哥哥上车和他们一起去樱花谷。车子已经发动,一个阿丹叫不出名字的美丽女人——也许是蜜蜜,也许是洋娃娃、也许是飞雪,或者蜻蜓,反正不是茄子——下车,过来塞给阿丹一顶灰色紫色相间的格子鸭舌帽,就上车了。车子绝尘而去,阿丹在店门口看着车子跑了很远,拐弯,直到看不见,他的眼睛就泪汪汪起来。
其实,阿丹哥哥对五年前每一次的外访活动,没什么明确记忆。对于十七岁的阿丹终身难忘之行的本身,或者之前之后,他几乎没有记忆,那次之后有没有带阿丹再去过,也许有,也许再也没去过,实在已经模糊淡忘,不过,能肯定的是,慢慢去的越来越少了,当时他自己也忙着盘整个新的大店面,跑变更手续,跑装修材料,购置新的设施、美发洗发器具,很忙;另一方面,朋友们也可能因为开始全民经商,各自奔忙的时候多了起来。相聚自然就少了。
然而,酒醉者是有记忆的。那一个月光皎洁、仙乐飘飘的委婉月夜所凝聚着的迷离美丽的梦幻时刻,镌刻在每一个醉意朦胧的女人的心里。那个单纯如乘着月光来的美少年,和四五个妙曼妖娆的身姿,联奏了一曲激越浪漫的生命交响,诞生了一个无法言传的美丽神话。那一年,茄子她们在二十七八岁间,台上台下,都还是扶风摆柳的丰盛青春。
不约而同地,那个月夜之后,她们没有人再请求阿丹哥哥带阿丹来为她们做头发,一个也没有,一次也没有,谁都没有提过。这些,阿丹哥哥都忽略了,应该说,比较正常地忽视了。这些天性孟浪奔放的美丽女人,没有人知道她们究竟顾忌什么,她们彼此也只是有时在似曾相识的月光下面,相视凝眸,互相都读出了对方眼里的无语的记忆,但是,她们又都小心翼翼地绕开那个回忆的醉梦纱窗,好像这样才能呵护那一刻至纯至真和生命的无邪,只有这样,才维护了少年那颗毫无人间烟火气的月光心灵。
没有人和阿丹解释这一切。没有人陪他回忆这一切。没有人知道傻瓜丹深刻地记忆着这一切,并在每一个如水的月夜,或者在水仙花瓣的触摸下,独自重返那个记忆深处,重温着那个超凡脱俗的皎白月光。阿丹以为,在那样的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