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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门的门厅不算小,但所有窗户一律朝南,冬天固然温暖,夏天空
气无法对流,却是一个不可忽视的缺点。两间的厨房都不够大,不过
煤气灶的位置和高度倒还适宜;厕所一边是坐桶一边是蹲坑,这倒无
所谓,只是多出来的地方并不富裕,倘若安放了洗衣机,便无法安放
浴盆。壁橱尚可,阳台还嫌略小……看来搬入以前至少得先做两件事:
请人用油漆漆出半截「墙裙」;把大屋顶上那简陋的碗形塑胶罩的裸灯,
改装为美观大方的全遮蔽型的吊灯……但两套住房如何分住呢?是在
秀藻结婚之前,全家的卧室和餐厅都设在右首门中,把中门那套完全
用来给老张充当书房和会客室呢,还是一开始就让秀藻独占一
套?……盘算来,盘算去,于大夫忽然又觉得这样的两套还是不解决
问题,如果能把其中一套换成三间一套的,就更好了……
张秀藻很快地便来到了现场。她随著母亲在两个单元里转来转去,
不过她心不在焉。真的很快就要搬到这里来了吗?那么,她将失去某
种很重要的东西。是的,他不爱她,而且甚至于不知道她的单相思。
她每次从学校里回到那个小院,甚至也不一定遇到上他,遇上他也往
往只能有极其短暂而尴尬的那么一点点接触——就象今天早晨,她捧
著装有油饼的小笸箩,而他拿著红喜字和浆糊,相逢在那吊著旧藤椅
的门洞里一般……可是她仍舍不得切断同那个小院的联系。她知道,
固然从理论上推导,她即便搬到了团结湖,也还可以回那个院子串门;
但从实践上看,她是没有那种勇气的,并且那些原来的邻居们,一定
会惊讶她何以会对他们恋恋不舍……
「你看,都快四点半了!老傅和司机小王在下头一定等得不耐烦
了。」于大夫催促著张秀藻,「你倒是满意不满意呀?表个态呀!」
「妈,您满意就成,我是无所谓的……」张秀藻随口应答著。
「这两扇门开的真不合理,瞧,冰箱如果能放在这儿多好,可偏
这边这扇门碍事儿……」于大夫还在细加检验。
张秀藻甚至搞不清妈妈说的是哪扇门。
她走到阳台上,望著由高高低低的楼房构成的天际轮廓线。不知
怎么搞的,她心头涌出了前些天抄在日记本上的维克多·雨果的诗句:
难道恋爱能自主?两人相悦为什么?
你询问流水吧,询问风儿的吹拂,
夜扑灯火的飞蛾,
熟透的葡萄上阳光的照射,
询问一切在歌唱、呼唤、期待、絮语的造物!
询问四月里欢闹的深鸟窝!
狂热的心叫道:「我自己怎么知道呢,我?」
她觉得这首诗几乎每句都敲击得她心弦剧烈地颤动。她几乎吟出
了声音来。可是想到她的情况并不符合「两人相悦为什么?」这起始
的问句,一阵酸辛袭上心头。她眼里涌出了泪花。
「秀藻!你怎么又跑阳台上去了?快下楼吧!老傅怕都著急了!」
于大夫大声地呼唤著……
但傅善读彼时却并不希望她们马上下楼来。他正在楼下自行车存
车处那儿的公用电话旁给洛玑山打电话。他为什么急著给他打电话?
他们交谈著什么?除了他们双方,谁也弄不清。
同一时间里,詹丽颖也在打电话。
她也是跑到地安门邮局,才打上了公用电话。就是那个隔音间,
就是那架电话,两个钟头以前,澹台智珠也利用过。
她费了很大劲,才挂通了她爱人那个单位的长途。时逢星期日,
单位里只有值班员,而值班员并不知道她爱人患病的事,但詹丽颖却
一通上话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倾泻起她的愤慨与不满来:「你们怎么搞
的?领导都跑哪里去了?怎么不管我爱人的死活?中央的知识份子政
策,你们落实得也太差了!什么?不知道?凭什么不知道?!怎么可
以不知道?!跟你们说吧,你们的心思我全明白——就因为我爱人要
调走,你们就如此冷漠无情!哼,我要向中央反映!你们等著瞧吧!
什么?……查一查?问一问?还查问个什么?我都接著电报了!等一
等?等多久?你找领导去?好,我等!你去先告诉他们,我詹丽颖不
是好欺负的!我到了就跟他们算帐!不,一会儿就跟他们算帐!你告
诉他们,我爱人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要负法律责任!」
她气鼓鼓地挂了电话,等对方再打过来。
隔音间外有人敲著玻璃门,催她快点。她爽性推开门,伸出头来,
对那人说:「你别处打去吧!我有急事,这电话我包了!」
那人是个头发花白的中年人,当即跟她争辩起来:「公用电话大家
用,你一个人怎么能包下呢?何况你现在又不打……」
「我等长途。」詹丽颖理直气壮地说,「我不能让别人插进来。我
的长途说不定马上就过来。」说完「砰」地关上了玻璃门。
那人很不以为然。见她只是双臂合抱胸前,并无电话可接,便拉
开玻璃门,探进了头去,商议地说:「我就几句话,你让我先打吧。反
正误不了你的长途。」
詹丽颖粗暴地说:「你别在这儿捣乱!」
「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那人被激怒了,同她隔著张开的门缝
争吵起来:「你霸著公用电话不让别人使,你才是捣乱!」
詹丽颖毫不思索地 「还击」,对方欲罢不能,便继续同她争吵,最
后不但周围的顾客过来劝解,营业员也走出柜台来干预……
四川的长途接过来了,那边刚说了一句:「领导没有找到……」詹
丽颖便劈著嗓子叫喊起来:「岂有此理!简直是草菅人命!都干什么去
了?搞特权去了!谋私利去了!享清福去了!……」
结果,弄得那边接电话的人对她印象极为恶劣,甚而心里掠过了
这样的念头:「这样的人!要是再有运动,非得整整她不可!」这边的
顾客和营业员听她那么一顿乱叫乱嚷,也都认定她「人头太次」。
唉,詹丽颖啊詹丽颖,你本是一个最善良最热情的人,即如今天
这一整天,你为他人贡献出了多少无私的关怀、照拂、慰藉与援助!
这不仅体现在精神上,也体现在物质上。然而你还是被你那糟糕的性
格所误!俗话说:「水滴石穿,绳锯木断」,但悠悠的岁月,怎么就磨
不掉你性格中那多余的「毛刺」?……
其实,詹丽颖的爱人是在他妹妹家发病的,妹妹、妹夫将他送进
医院急诊后,妹妹便跑出医院给詹丽颖拍出了电报,并且给哥哥单位
的领导打了电话,领导搁下电话马上就到医院去了;医生很快作了确
诊:急性胆囊炎,并立即采取了应急措施……在医院办公室,詹丽颖
爱人单位的领导及时地给詹丽颖所在的单位打了电话,让值班室作了
电话记录—— 「因为詹丽颖的爱人急性胆囊炎发作,可能需要动手术,
建议允准詹丽颖及时赴川……」——并嘱托值班人员明天一早便向他
们领导汇报;这之后,又给詹丽颖住地所在的胡同的公用电话打了长
途,但未得詹丽颖的回电——对方不知道詹丽颖正在地安门邮局,而
詹丽颖也没想到对方已在医院……
当然,出现这种事态,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我国电信事业的
落后,即使是北京这样一座位居首位的城市,到一九八二年年末,电
话也远未普及,不仅拥有电话的家庭所占比例极小,公用电话的数量
也远不能满足市民要求。这说的还是用金属导线传递资讯的电话。而
就在那个时候,世界上一些国家已经研制成功了以光导纤维传递资讯
的电话,有的并开始投入了实际使用。这意味著一种体系性的变化。
包括詹丽颖在内的中华民族啊,你将怎样追赶上去?……
澹台智珠走出电梯时,劈面遇上了慕樱。
两个新邻居互相点了点头。
慕樱当时心情很好。她从院里出来以后,先去了部里医务室。其
实医务室的小套间,才是她现在真正的家。她在那里仔仔细细地又梳
洗打扮了一番。「女为悦已者容」,真是一点不错。中午去见嵇志满时,
她一心所想的并不是怎样取悦于对方,而是如何体现出自己的尊严和
教养,因此她把发式弄得比较服帖,裹了一条本色白的毛线围巾,外
面穿了一件掐腰的薄黑呢大衣;脱去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