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侃……他们商场的团干部杨及光,完全是出于好心,即席为薛纪跃朗
诵了宋朝秦观的一首 《鹊桥仙》词:「……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
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但在那样一种场合和
气氛中,有谁听得懂他嘴里吟出的句子呢?他试图把最后两句展开议
论一下,可是谁又能有听他讲解的耐心呢?在一阵乱哄哄的碰杯劝酒
声中,他也只好作罢……
薛纪徽和母亲面对面站住。薛纪徽等待著母亲的质问、申斥、唠
叨、埋怨……然而母亲并没有一句话,只是疑疑地望著他,那眼里充
盈著无尽丰富的哀愁、烦怨、渴求、期待……薛纪徽的心针刺般发疼
了。
新房中的宴客们并不清楚薛纪徽是才刚到来,薛大娘和薛师傅出
于面子也并不当众盘问薛纪徽为何姗姗来迟;薛纪跃在酒醉后失去了
逻辑思维,见到哥哥只是拿起酒杯嚷著:「哥!咱俩干一杯!」……所
以薛纪徽竟顺利地渡过了第一道难关,迅速地在新房中同大家达到了
协调;他自己稍觉难为情的,只是他的衣衫对比于其他的人,未免显
得寒碜——他实在来不及再回趟自己的家,换上一身鲜亮的礼服。
在席面上应酬了一会儿,他便出屋进到苫棚,打算了解一下所谓
雷达表被窃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孟昭英果如他所料,正在苫棚中帮
厨。薛纪徽原来作好了被母亲、弟弟乃至于父亲埋怨的思想准备,对
孟昭英却完全放心,难道她还会责难他吗?他万没想到,偏偏是孟昭
英,一见到他便毫无保留地发泄出了全部怨气。她不顾路喜纯在场,
先是顿著脚埋怨:」你还知道来哩!你乾脆别来不更痛快!小莲蓬病死
了你也不管是不是?我累死了你才痛快是不是?我是你们家的苦力!
童养媳也比我强!我还活著干嘛?乾脆一头撞死拉倒!」说著她竟激动
地抽泣起来。
薛纪徽慌神了。他不知该怎么安慰她。他忽然洞察了她的贤淑辛
勤和她在见到他以前的拼命克制。他的良心在一阵阵地抽搐。他为那
么多人都考虑到了,偏忽略了她!这心地善良的、用全身心爱他的妻
子!
他也顾不得那对他来说全然陌生的路喜纯在场,走过去从后面抱
住了孟昭英那抖动的肩膀。沙哑地说:「是我不好!你回家再骂我吧……
我知道你实在不容易,难为你上上下下忙活了一天……」孟昭英用手
绢堵住鼻子,抽噎得更加厉害,他只得疼爱地抚摩著她那浑圆的肩膀,
劝慰地说:「行了行了、行了……我都明白。生活就是这样,谁也不容
易……都得互相谅解才成……我以后再不会撇下你一个人了,重担子
咱们一块儿挑……」
路喜纯别过头去,给煮好的鹑鹌蛋剥皮。鹌鹑蛋是荀大嫂送过来
的,她建议先给新娘子吃上几个,压压惊。
薛纪徽见孟昭英稍趋平静,便抓紧询问:「那雷达表是怎么回事
儿?我在胡同里遇上了西宾,他说咱们这儿刚才闹了一场……」
孟昭英突然又激动起来,把肩膀一晃,甩脱开薛纪徽的叫手,既
委屈又鄙夷地说,「鬼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敢情早先一直保密,瞒著
我——哼,谁稀罕哩!我算什么?听使唤就行了呗!人家可是金枝玉
叶,腕子上有了不锈钢的,还嫌不够派头,给预备著雷达镀金小坤表
哩!要不是我跟这儿碍事,早拿出来给戴上了!……说是跟那五斗橱
抽屉里搁著,人家路师傅给上 『四喜汤』,说那 『汤封』也在抽屉里头,
拉开一看,『汤封』跟表都没影儿了!这就闹腾了起来!……说是宝桑
挨著那抽屉坐,准是他偷了,要搜人家。宝桑能让搜吗?闹得个天翻
地覆!……宝桑也不是东西,满嘴胡吣,把路师傅也给伤了……新娘
子这会儿还跟你妈那屋哭呢,我这眼泪值几个钱?你快去吧,可别让
你弟妹委屈大发(这里「发」读作?a。「大发」,过了限度的意思。)
了!……」
薛纪徽本想这就去见见新娘子,想法子调解一下。听了孟昭英后
几句话,却又不能立时挪脚离去,只得拉过孟昭英一只手来握住,揉
搓著说:「别这样,别……凡事想开点,都能闹清楚的……一家子人,
还是要谅解著点,要团结……」
在新房隔壁,薛师傅和薛大娘的住室中,亲友们都已回避,摆宴
的桌子上杯盘狼藉,也不及收拾;潘秀娅坐在床边,心里比孟昭英更
委屈、更烦怨,她眼泪汪汪,撇著嘴角,随著低头揉搓衣角,原来落
在头发上的五彩纸屑,不断地飘到膝上……薛纪跃的大姑和詹丽颖一
左一右地坐在她身边,劝慰著她。大姑笨嘴拙腮,詹丽颖粗声大气,
都不得要领。
潘秀娅只觉得自己是受了骗。什么雷达表?真有吗?真为我买了,
怎么不早让我戴上?怎么那么巧,一拿「汤封」,就连雷达表也飞跑了?
更可气的是,敢情薛纪跃他爹当年是个喇嘛庙里的喇嘛!喇嘛不就是
和尚吗?和尚不是不许结婚吗?不是不许吃荤吗?……这下可好,自
个儿嫁到了个喇嘛家!传到单位里去,人家非拿我开心不可!光凭这
一条,就得白踩咕 (又说成「踩祸」,糟蹋的意思)我一顿!大嫂也是,
你给介绍的时候,怎么不把这一点弄个清楚?薛纪跃就更不象话,你
干嘛隐瞒?还有,你不能吃鱼,见鱼就吐,究竟是个什么毛病?……
怪不得你没见上我几次就说你 「愿意」!……七姑走了,生是给逼走的
——十六道菜刚上到十二道,就把汤端上来了,准是事先跟那大师傅
串通好的!那是个什么大师傅啊!「大茶壶」的儿子!恶心!还有那个
什么宝桑,真现眼!没准确实给我买了块雷达表,没准真让他给偷走
了。你说我怎么就那么倒楣!薛家净是这号亲戚!将来还得了吗?动
不动就来足撮一顿!谁供得起?还顺手牵羊!那个什么殷大爷也够呛,
阴阳怪气的,会点穴!说是薛纪跃他爹当年的把兄弟,我看准也是个
喇嘛!我真嫁到个喇嘛庙里来了!妈呀!这可怎么得了啊……
想到这里,潘秀娅爽性捂脸痛哭起来。
詹丽颖搂住她,摇晃著她,劝慰她说:「咳!你遇上的这些个事算
得了什么?一点小小的误会!一点小小的损失!你们这些年轻人,身
在福中不知福!我象你这么大的时候才惨呢!打成了 『右』!那什么滋
味?下放!劳改!批斗!检查!……你这点挫折算得了什么!快别流
『自来水儿』了,听你詹姨的话,洗洗脸,整整头,抻抻衣服,喷喷
香水,高高兴兴,活活泼泼,重上喜宴!……」
詹丽颖的话语并不能解除潘秀娅心中的疑虑,但她的一片热心肠
毕竟还是能给人温暖的,潘秀娅在她的臂弯中稍趋平静……这时小竹
突然跑了进来:「詹姥姥,您在这儿!我爷爷替您盖了戳子——您的电
报!」说著递给她一个薄薄的封套。
詹丽颖双眉一耸,接过来顾不上道谢,立即拆开看那电文,只见
有六个字:
兄病速来惠娟
惠娟是她爱人的亲妹妹。詹丽颖这一惊非同小可。她立即置新娘
于不顾,也不跟那大姑解释一声,捏著电报便头也不回地奔回了自己
家中。她坐到自家床上,又把电文看了两遍,发了半分钟楞,便猛地
倒在床上,把枕巾扯过来,下意识地把枕巾一角塞进嘴里嚼著。
「兄病速来」!什么病?难道……她忽然想到年初爱人来探亲,她
煮好元宵给他吃,他曾说过:「咽起来觉得自己是只北京填鸭……」他
的食管是不是那时候就有了问题?而且他明显地日渐消瘦!……太可
怕了!她整天都干了些什么啊!为别人的事瞎忙!却偏偏对自己的爱
人掉以了轻心!她还觉得别人都是悲剧性人物哩——嵇志满可怜,慕
樱孤单,薛家失窃,新娘子委屈,韩一潭优柔寡断,澹台智珠力不从
心……可闹了半天最大的悲剧是在自己身上!偏偏在这政治上得到彻
底解放、事业上出现发展前景、家庭即将团圆的时刻,袭来了阴森森
的病魔!这袭击一定急促而猛烈,否则不会由惠娟署名来电——啊!
会不会已经……!人们在那种情况下,总还要仅仅说 「病」而不说……
的!
詹丽颖猛地坐了起来,她把那封电报紧紧地攥在手心里,心乱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