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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茂密的蒿草中也许能躲过这场灾难。
哒哒,震耳欲聋的狂射,快枪朱三觉得左臂一阵麻酥,很快鲜血顺袖口流下,持缰绳的手再也抬不起来了,只好用嘴叼住缰绳,靠头摆驾驭坐骑,右手挥枪还击。
一驰近的兵士被击毙,身子折下马背脚还别在蹬里,被狂奔的马拖拽着,其状异常惨烈而悲壮。倘若那可怜的兵士骑的是黑鬃马,它就会立刻停下来……身受数处枪伤境况十分危险的情况下,朱三仍然生着这样的感慨,他似乎没注意到危险、死亡已向自己步步逼近,子弹也仅剩下两颗,黑鬃马通身是汗,腹部两处轻伤。它拼命朝前奔,跳跃一道水沟时几乎跌倒,极力找到平衡后又继续向前。又是一阵枪声,快枪朱三再次中弹,落下去,血浆使他看到一片鲜红的世界,现在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了,官兵的马蹄声渐近,听到沙哑的声音:“包围前面那块黄蒿甸子,那个胡子落马了。”
黑鬃马你在哪里啊?伸进嘴里的拇指和食指怎么也撑不起两唇和腮,根本打不响唿哨。朱三眼一闭心一横,听命由天,他十分沮丧地倒在地上。绝望中他听见稔熟的马啼叩地声音,黑鬃马出现在面前,它用湿湿的嘴唇拱拱朱三的手,前蹄焦灼地蹴地,其用意是催他快起来。事实上他很难站起来,既便站起来也难爬上马背。
朱三悲怆地对心爱的马说:“你走吧,找到弟兄们,转达我的意思,让二柜顺风耳接替我坐第一把交椅,告诉他们我不行啦。”
黑鬃马似乎不愿听主人说这些,扬头见数匹马奔来,它明白自己该怎样救走主人,卧下身来,朱三便吃力地爬上马背,尔后它站起身,选择一条安全的退路奇迹般地甩掉荷枪实弹的官兵。
几天后,它找到了快枪朱三的绺子。
众胡子见他们大柜已死在马背上数日。
荒坟上筑起一座新坟,二柜顺风耳按照胡子的规矩举行了葬礼。
一切进行完毕,顺风耳命令马队立刻出发。鞭子、马刺此刻都失去了威力,匹匹马纹丝未动,胡子不约而同朝后看去,只见黑鬃马伫立快枪朱三坟头,前蹄蹴地,悲痛地哀嘶。
“我去牵走它。”项点脚说。
“不!”二柜顺风耳掏出枪,说:“它不会离开他,那就成全它的心愿吧!”
枪响,黑鬃马倒在主人坟头。
卢辛为这个故事感动,马背上行走的岁月里,和所有胡子一样,他与马结下了生死情谊,项点脚说马病了,而且还不止一匹,因此他很着急:“走,看看去。”
四匹马躺倒在柳蒿荫凉下,几个人守在身边。有人用蒿草当甩子,为马哄赶蚊蠓。
“大当家的。”花膀子队员与卢辛打招呼。
“怎么样?”卢辛蹲下身来,问。
“死了一匹。”花膀子队员说。
卢辛查看遍马,对项点脚说:“得去找兽医。”
项点脚说:“我去亮子里接兽医。”
卷十 山里孩子不怕狼
山里孩子不怕狼,城里孩子不怕官。——汉族谚语
37
满铁医院,一颗眼球正在一个陌生人的眼眶里成活。
生田教授伫立在林田数马的病床前,看着护士一层一层地剥开沙布。数双目光聚焦一处,这里边有医护人员,有特地从公主岭赶来的独立守备部队的一个大佐。
小松原默默地在旁边,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
最后一层沙布打开,林田数马经过改装的眼睛呈现在众人面前,除了专业人员外,在场的人凭肉眼,直观望去没发现与常人眼睛有什么不同,略微差异的是,眸子莹莹地发绿,但不失是只美丽的眼睛。
生田教授遮盖住林田数马的左眼,让他用右眼视物:“林田君,你往这儿看。”
林田数马按着医生指引望去,回答着问话。
“这是什么?”
“钢笔。”
“几支?”
“一支。”
“什么颜色?”
“灰色。”
“祝贺林田君,你的视力完全恢复了正常。”生田教授说。
林田数马眼手术宣告成功。
病房里只剩下两人时,林田数马突然对小松原说:“我过去怎么没注意到朴美玉眼珠发绿?”
小松原暗暗吃惊,莫非队长怀疑了。
置换上狼眼睛,眼睛颜色早晚引起林田数马的疑心,生田教授事先预料到了。
“他问起,你沉着冷静,一口咬定弄来的是人眼珠,而且是小姑娘朴美玉的。”生田教授嘱咐外甥。
“队长,朴美玉眼珠有些发绿。”小松原说。
“她又不是波斯猫。”林田数马说,“我见她怎么没发现绿呀?”
小松原坚持说朴美玉眼珠看上去浅绿色,林田数马没深入这个话题。他给小松原指示:“你先回亮子里守备队部,清点一下,还有多少张狼皮没被卢辛的花膀子队抢走……我明天回去。”
“队长你一人回去能行吗?”小松原关心道。
“没问题。”林田数马说。
生田教授来到病房,林田数马问:“生田君,向你请教一个问题。”
“请讲。”
“我的双眼看东西是否完全一致?”林田数马问。
生田教授观察对方脸色,觉得他不是随便问问,超出了医疗范畴。他回答得小心谨慎:“有一些差异,但不会太大。比如,物体的颜色,对光的感觉。”
“哦?”
生田教授进一步讲解道:“人眼的神经组织错综复杂,每人都有独特的视觉功能,因人而异……”
“生田君,人的眼睛颜色会改变吗?”林田数马问。
生田教授望着他,猜测林田数马的想法。
“你瞧我的眼睛,颜色是不是发绿呀?”林田数马指着自己的右眼问。
生田教授心里十分清楚,那只狼眼和林田数马的眼睛颜色上有明显的区别,他肯定是看出来了。医生有千种借口可以掩盖事实真相,于是教授说:“移植的过程中,它要改变一些颜色,绿色蓝色黄色的都可能……”
林田数马没再问下去,是否相信,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我明天准备出院。”林田数马说。
“出院可以,只是不可做剧烈的运动,控制好情绪,不能暴怒什么的。”生田教授从治疗的角度叮嘱一番,“总之避免过度疲劳。”
“饮食方面呢?”
“清淡,忌辛辣的刺激食物。”
生田教授走出病房,小松原在医生办公室门前碰上他。
“舅舅。”
“跟我回家。”生田教授说,“我有话对你说。”
林田数马轰赶小松原走,令小松原心里忐忑不安,也让生田教授预感到林田数马对眼睛移植产生怀疑。
“他问你眼睛颜色为什么发绿是吧?”
“朴美玉的眼睛大家都看过的,黑色……我怕队长追查眼球的来历啊!”小松原忧心忡忡。
“弄狼眼睛的事还有谁知道?”
“只韩把头一人。”
“此人是否可靠?”
“可靠。”小松原语气肯定,“我担心……”
“沉住气。”生田教授叮嘱小松原,“千万别慌张,慌张就等于直白地告诉林田数马,你在眼球上做了手脚,拿狼眼珠糊弄他。”
林田数马是不是怀疑他暂且不说,现在,小松原准备回亮子里守备队部了。
乘上火车的瞬间,他想起医院里的朴美玉。队长的一只眼睛复明,女孩的一只眼睛却永远地失去光明。他气愤这种无端的剥夺行径,也仅仅是气愤而已。队长的命令还要去执行,他是一个兵。清点狼皮,林田数马还不知道,三十多张白狼皮都被卢辛他们抢走。
小松原走在亮子里的街头与项点脚擦肩而过,一个典型关东农民打扮——青花旗布免裆裤、打着腿绑,脚登千层底儿鞋,上着对襟布衫,头戴四块瓦单帽——从身边经过,没引起小松原任何注意。
38
项点脚注意到了擦身而过年龄不大的日本兵,攻打守备队部的夜晚,他借着枪弹的光亮一晃见到小松原,没被日本兵认出来,项点脚已感万幸,加快了脚步。
项点脚走路提速,脚点得就更厉害。他鸭子似的跩进郝家客店,这是一家街边江湖小店,打把势卖艺、跳八股绳的人多住此店,胡子马贼经常到此落脚。
“项先生,请!”店老板郝眯缝眼,挤出的笑把眼睛给挤没了,胖脸上只剩下两道缝儿。
“郝老板一向可好?”项点脚寒暄。
“好!”郝眯缝眼努力睁大眼睛,到了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