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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刚刚封行。更有特别不着急的人家,还在满是浑水的秧田里插秧。人人嘴里说夏天来了,其实春天的痕迹还在附近。整个界岭被绿色席卷,瓜果开花只是映衬这天赐的生机,野草绽放也是为了让山野间多一些热闹。荒芜的山中之物,在远处就是风景。会叫的虫鸟牲畜,见不着它们模样就成了音乐。一股风从学校陈旧的瓦脊上吹过,落到山坡上,在草丛中打几个滚后,一头钻进树林里,就像相亲相爱的人钻进绣花绸被,树冠树梢也能心旌摇荡。
又一阵风还没吹到,余校长就暗暗叫声不好。
随风而来的果然是一缕悲怆的笛声。
这段不知有多熟悉的路,即便是落满了雪也可以放心大胆地走,这一次,余校长却走得小心翼翼。
余志发现后,抢着跑上前来,哽咽地叫了一声:“爸!”
余校长心里也很痛,却笑着说:“还好,只瘦了一点。”
四个月不见,余志的样子成熟不少,穿过操场时,他响亮地喊了一声:“孙老师,蓝老师,我爸回来了!”
孙四海屋里的笛声稍稍停了一会儿,又重新响了起来。余校长以为孙四海会出来打招呼,没想到他根本没动静。余校长没来得及细想,就看到蓝小梅在蓝飞的屋子里闪了一下。不过也没有正式露面。
回到屋里,余校长情不自禁地四下看了看。大约是春雨的缘故,屋顶上多出一些破瓦,地上也对应地多了些坑洼,除此之外一切如故。再细看,又觉得比自己在家时干净了许多。
余志递上一杯茶水,说蓝小梅一直住在学校,帮忙整理被寄宿学生弄乱的屋子。余校长问他,不是说好由王小兰她们来帮忙吗。余志说,王小兰只来过两天,就被丈夫用棍子打破了鼻子,之后,只有每个月底乡初中放假,要接李子时,王小兰才能来。成菊又从别人那里借了一块地种花生。加上原有的一块田,自己都忙不过来,根本顾不上学校的事。所以,蓝飞就将蓝小梅叫来了。余校长心里想,难怪屋里多了些人气,原来有女人在操持,嘴里却问余志,是不是将自己的事也赖给别人做了。
余志将脚上的新布鞋亮了一下:“做鞋的事不该我做吧!”
说话时,余志的眼睛里,露出几丝这些年来少有的温情。
余校长稳住自己的内心,说:“无缘无故的怎么好收人家的东西!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人家送你布鞋,就得还人家皮鞋。回头将我带回来的一双皮鞋给蓝小梅送去。本来是打算送给李子她妈或者是成菊阿姨,被你打乱计划了。”
余志顿时显得很惊喜。
余校长装作没看见,继续问,为何除了笛声,学校里没有一点动静。
余志将声音压低说,学校一放暑假,蓝飞就回家去了。昨天傍晚他又同蓝小梅一起来到学校。因为明天老师们就要到乡里集训,他们这个时候上山,余志觉得很奇怪。从进屋开始,他们母子俩一直在低声争吵。余志向邓有米和孙四海报告,他俩都一点反应也没有。天黑之后,余志去撵那只还在外面撒野的猪,听到蓝小梅在骂蓝飞,虽然没有用很脏的话,那语气却是十分难听。蓝飞的火气也上来了,猛地推了蓝小梅一下,将蓝小梅推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蓝飞后来跪在蓝小梅面前也没用。蓝小梅在操场上站了半夜,下半夜才到女生宿舍睡下。余志听得很清楚,她根本没睡,一直在小声地哭。早饭后,李子来给孙四海送治感冒的草药,余志才听说,这几个人可能又在为转公办教师的事闹矛盾。
心里有数了,余校长将余志做的午饭三下两下扒进嘴里。
刚放下碗筷,蓝小梅就像押犯人一样。推着蓝飞进来了。
“你给余校长跪下认错吧!”
蓝小梅用柔柔的声音命令蓝飞。
余校长被吓住了,赶紧上前拦住。
“小畜生,你要是不跪,妈就不要这张老脸,替你跪!”
说话时,蓝小梅真的要将身子倾倒下来。
“有事好说、好商量,真要行礼,就鞠躬吧!”
余校长哪见过这阵势,嘴里说着话,一只手拦着蓝飞,另一只手还要抱住蓝小梅,不让她双膝着地。余校长不敢太用力,又不能不用力。蓝小梅在他怀里颤抖得很厉害,一双手凉得像是冬天的萝卜,嘴唇上一点血色也没有。从明爱芬死后,余校长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事实上,明爱芬死之前好几年,就不能称作女人了。蓝小梅软软的身子让余校长更加手忙脚乱,情急之下,只好让余志去叫孙四海。
一直朝天看着不肯吭声的蓝飞,回头吼了一声:“你这样子才丢脸哩!”
蓝小梅一愣,连忙从余校长怀里挣脱出来,虽然站稳了,手脚却颤抖得更厉害,嘴里不停地骂着蓝飞。
余校长严肃地说:“蓝老师这样说就不对了。男人膝下有黄金,可你想过母亲膝下有什么吗?未必当妈妈替儿子下跪是理所当然的?”
蓝飞终于伸手去扶蓝小梅。却被她一巴掌推开。
余校长搬来一只凳子,让蓝小梅坐下说话。蓝小梅伤心地指着蓝飞,要他自己说。到这一步,蓝飞又将嘴闭得死死的。余校长心里有数,他劝蓝小梅,让蓝飞来界岭接受锻炼,就应该是各个方面,
有艰苦的,还有不艰苦的,有没有利益的,还有有利益的。
蓝小梅说:“无论如何。做人不能太无耻!”
余校长说:“是呀!蓝老师刚来界岭小学,我就离开,在外人看来这样做确实不妥。可这也是蓝老师给我一个机会。教书的人也要有眼界才行,成天在山沟里待着,教出来的学生也会木头木脑的。不是蓝老师来,我们哪会想到当老师的也要培优!以往,外面人说界岭的人不是女苕就是男苕,觉得是受了侮辱。真的到外面去一看,才明白我们早已跟不上潮流。所以,这一次,上面又给了界岭小学一个转正的名额。万站长反复征求我的意见,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蓝飞比我们更是人才。所以,我就推荐了蓝老师!”
蓝小梅说:“余校长,你这是在打我的老脸呀!”
余校长说:“这是学校的事,你只是家属,不相干的。”
蓝小梅说:“儿子是我养的,出了问题,当然有责任。”
余校长说:“那是当然,所以,我正要对你说感谢哩!”
蓝小梅说:“老余,你刚打我的脸,又往我心里捅刀子!”
余校长说:“我哪里做错了,你就直说好了。”
蓝小梅说:“也罢,小畜生不说,我替他说。他不该瞒天过海,将大家的转正指标,私自独吞了。”
余校长说:“有些事你还不清楚,我想你是冤枉蓝老师了。”
余校长拿出万站长的第一封信,让她看信封上日戳和信中内容。蓝小梅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完,又从头到尾再看一遍,越看越不相信。
余校长在一旁说:“万站长的字,你应该很熟悉,错不了。”
找不出破绽的蓝小梅格外伤心:“老余,你没说真话。我生的孩子我清楚。你这样做,不是帮他,是要害死他!”
蓝飞也想看那封信。蓝小梅死死拦着。不让余校长给他看。
这时,孙四海来了,后面还跟着邓有米。
跟在他们后面的余志做了一个手势,表示是孙四海要邓有米也过来。邓有米要大家去办公室。说在余校长的屋檐下站着,有些话说不出口。余校长开玩笑说,只怕办公室也不合适,还是在操场上比较好,想打群架,想一对一决斗,都能施展得开。孙四海也说要去办公室,公事就要公办,有些话让余志听到了也不好。余校长就严肃起来,说正好相反,不仅要让余志旁听,最好将李子也叫来,让他们切实感受一下父辈的为人。
虽然这样说,余校长还是带着他们去了办公室。
邓有米说:“你说说,在界岭小学谁贡献最大?”
余校长说:“大家都有贡献,应该说缺一不可。”
邓有米说:“不管怎样,总得有个顺序吧!”
孙四海说:“哪怕当面抓阉也行,决不能私下捣鬼!”
余校长说:“让明爱芬填表转正的那一次,你们可不像现在这样蛮横。转正的事,想归想,如果将它当成身家性命来看待,就活得没味道了。”
邓有米说:“明明是我们的东西,被偷走了!人家可不管酸甜苦辣!”
孙四海说:“有命没命,不是挂在嘴上。没有那张登记表,不能转为公办教师,我们的命就要贬值。”
“难道界岭小学有两个我们吗?”余校长说,“索性摊开说,如果将我算到你俩心里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