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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 秋白--从书生到领袖-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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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不足百步。

①瞿稚彬1922 年受聘于私立山东美术学校,任山水画教师。1929 年改
为私立爱美中学,在艺术师范科任教。晚年住济南道教人士集中的“悟善社”,
该社解散后迁居“正宗坛”。1932 年6 月19 日病逝于济南南门外东燕窝街
“正宗救济会”。遗体安葬于济南千佛山西麓与马鞍山东麓间的“江苏第二
公墓”。墓碑碑文:“民国壬申仲夏五月十六日申时寿终先考稚彬公之墓武进
不孝男瞿垚敬立”。
一天晚上,在大明湖滨的小酒馆里,父子两人,还有父亲的一位道友,
围坐在一张小圆桌旁。桌上摆了几个冷盘热炒,炉上温着酒。在父亲说来,
这是为即将去国远行的儿子饯行,而对儿子来说,则是为了在离开祖国之前
孝敬一番长期寄人篱下,孤寂无依的父亲。父子虽强颜欢笑,心底里却都是
苦楚难言。父亲年近花甲,长期穷困潦倒,忧病煎逼的生活,使他显得格外
苍老。他不象北京的亲友那样,固执地反对瞿秋白远行。

他知道儿子的决心,即使拦阻也拦不住。他惜别地深情地对儿子叮嘱
说:“你这一去。。随处自去小心,现在世界交通便利,几万里的远路,也
不算什么生离死别。。只要你自己不要忘记自身的职务。你仔肩很重呵!”

①说得瞿秋白心头一热,眼泪已含在了眼眶里。①《瞿秋白文集》文学编
第1 卷,第7 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 年版。
三个人都站起来,沿着大明湖畔,随意散步。秋凉夜深,未免有些寒
意。对着这凄凉的境界,又是远别在即,父子两人的心更加亲近不忍离舍了。
回到屋中,父子俩又整整谈了半夜。

第二天一早,瞿秋白依依告别了父亲,离开了济南。

父亲的勉励,增加了瞿秋白远行的决心。回到北京,他开始整理行装,
准备启程。

要离开北京了,离开这寄住了三年多的纯白哥哥的家了。愈是这时,
瞿秋白的心情意绪就愈加留恋这融融泄泄,安闲恬静的家,连这小院里的秋
花秋草,他都觉得辜负了它们的好意。这几天,他晚上回到家里,就同哥嫂
闲谈。原来执意反对他到俄国去的纯白,现在看到秋白一切都已决定,也就
不再留难,反而勉励秋白到俄国后专心研究学问,不要半途而废。这种殷切
的关怀,反倒使原来理智强烈的秋白情感激动,低徊感慨不止。

对于这位用“家族的旧道德”培育他的堂兄,瞿秋白有时因为志向不
同,不肯屈从,但此刻远别在即,觉得兄弟情分却有些难以割舍了。
瞿秋白这次去国,差不多等于“出世”一样,一切琐事,都需要作一


个收束。母亲死时遗留下来的债务,需要暂时有个交托;旧时作的诗词古文,
需要整理出来,父亲要它留作纪念;幼时的伙伴,虽然远在江南,不能握别,
也要写信告辞。写信时,他不禁想起了两位表姊。

一位是少寡的表姊,现在独自一人带着一个遗腹子孤苦伶仃地住在行
将破产的母家,精神痛苦不可言喻。

还有一位表姊,从小丧母,是与瞿秋白一同长大的。她家也是破产的
绅士之家,丈夫是小学教员,儿女一大群,仰事俯蓄,艰难得很。她深感中
国妇女的痛苦,每每对于人生发生疑问,但她又何尝能够解决呢?

夜深人静,瞿秋白在昏暗的灯光下,提笔写信,又下不得笔。他想:“旧
话重提有什么意味?生活困难,心绪恶劣,要想得亲近人的慰藉,这也是人
情,可是从何说起!

亲人的空言虽比仇人的礼物好,究竟无益于事。况且我的亲友各有自
己阶级的人生观,照实说来,又恐话不投机,徒然枉费。中国的社会生活,
好象朦胧晓梦,模糊得很。人人只知道‘时乖命蹇’,那知生活的帐子里有
巨大的毒虫以至于蚊蚋,争相吸取他们的精血呢?大千世界生命的疑问不必
提起。各人吃饭问题的背后,都有世界经济现象映着,——好象一巨大的魔
鬼尽着在他们所加上去的正数旁边画负号呢。他们怎能明白!我又怎能一一
的与以慰藉!”① 

①《瞿秋白文集》文学编第1 卷,第18 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 年
版。

几封告别信,总算写完了。

住在京津的几家亲戚,瞿秋白一一登门拜别。

住在天津的,是他的一位表姊。表姊夫是位鸦片瘾者,在铁路局做事。
这位表姊,本来是家乡的著名美人,现已饱经世变,家庭生活的痛苦,犹如
狂风骤雨扫净了春意,她已没有当年的意趣风韵了。她见到瞿秋白,只是诉
苦。饮过白兰地,酒酣耳热,大家吃着茶,对着鸦片烟灯说话。表姊夫指着
烟灯说:“我一个月赚五六十块钱,这东西倒要去掉我六十元。你看怎么
过?”表姊说:“他先前行医也还能赚几个额外的钱。他却懒得什么似的,
爱去不去,生意怎么能好?铁路局里面的事情,还是好容易靠着我们常州‘大
好佬’(这是常州话,指京里的大官说的)的面子弄着的,他也是一天去,
两天不去。事情弄掉了,看怎么样!”他们的女儿丰儿忽然插话,她天真地
对瞿秋白说:“双舅舅,双舅舅。你同我上北京去罢?去看三姨,三姨上次
来我家里,和娘娘谈天,后来不知道怎么还淌眼泪来呢。。。”茶凉酒醒,
瞿秋白在走回客栈的路上,感到天津繁华的街市也似乎格外凄凉了。

丰儿的三姨,就是名叫珊珊的表妹。她刚由江南嫁到住在北京的同乡
恽家,丈夫是位家道中落而又无所事事的青年人。瞿秋白少年时每到环溪姑
母家,总是和表姐妹们在一起玩耍。她们如今都已长大,依父母之命,媒妁
之言这条千百年来实行的老办法,各自找到归宿了。瞿秋白称珊珊为三妹,
幼时关系亲近,隔别了数载,却不曾忘怀。见面之后,她向他诉说着自己的
境况。她说:“我刚刚从南边来,你又要到北边去了!。。我一个人离母家
这样远,此地好象另一世界似的。”中国妇女做新妇,是她们一生一世最要
紧的事,丈夫之外,同公婆、妯娌、叔姑的关系,都是她们面临的难以应付
的大问题。瞿秋白深深地理解新嫁娘内心的惶惑与不安,他忙接着对她说:
“你的小叔、小姑还算是好的。”她苦笑了一下,愁苦而低沉地说:“也就这


样罢了。”她眼里流露出儿时的天真,但又深怀惋惜地说:“想起我们那时在
环溪,乡下地方,成天的一块儿玩,什么亦不管。。”①这一切,都成为温
馨的旧梦了。

①以上引文,均见《瞿秋白文集》文学编第1 卷,第19—21 页。人民
文学出版社1985 年版。
这一天,瞿秋白本来想看看三妹就早些回家,但是不知不觉却同她谈
到黄昏时候。
恽家住在北京和平门外相当荒凉的南下洼。从这里走回崇文门附近的
草厂胡同,要个把小时。秋夜,龙泉寺边的深林丛树送出阵阵秋声,满天黑
云如墨,地上是半枯的秋草。

路上,人差不多已经全回家了,只有一星两星人力车上的灯光,远远
近近的晃着。

瞿秋白见过表姊表妹,看到她们凄凉的境况,心情格外沉重和痛楚。
往事如烟,一幅一幅的又都呈显在眼前,但它们已经不是瞿秋白所留恋的东
西,而是他所要解决的社会问题的一部分。他为表姊妹们的悲蹙的现实感到
伤心,因为他急切地盼望着她们和所有的人们都能够生活在幸福欢愉的新天
地里。

1920 年10 月15 日,晚间,瞿秋白到王府井南口的北京饭店面见苏俄
远东共和国代表优林,办理出国护照。然后,他匆匆赶到好友耿济之家中。
在那里,几位朋友等待他的到来,参加他们送别的聚会。他们中除耿济之外,
还有郑振铎、瞿菊农、郭绍虞、郭梦良、郭叔奇。瞿秋白带着一身北京深秋
夜风卷起的街尘,进入耿家的客厅,摘下眼镜边擦边充满歉意地向已经等待
他多时的朋友们说明他迟到的原因。

“明儿早上几点?”有人直截地问。“六点半,天还不亮哩。”瞿秋白说。
“谁也不必送,哈!送么?也就是东车站,这离赤塔还远得很呢,哈哈!”
虽然明儿早上瞿秋白就要开始走上遥远的旅途,但他还是那样满不在乎地洒
脱神气。

大家谈到俄国的严冬,担心瘦弱的瞿秋白连皮大衣也没有,恐怕一到
哈尔滨就冷得受不了。

有些朋友,还是想劝瞿秋白放弃赴俄的打算。瞿秋白冷静而又热烈地
对朋友们讲了他这些天反复考虑的结论。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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