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捧著一份用白纱包的礼物。一口咬下去,有扁鱼的酥脆,花生末的乾爽,芫荽的清凉,虎苔的甘香,中心的料子香
喷喷,热腾腾,湿湿油油烂烂,各种味道已融合在一起,实在过瘾。天下实在没有什麽比薄饼好吃的了。厦门人深
信这个事实,也只有厦门人才懂得真正欣赏吃薄饼。
我一连吃了七卷,刚要把第八卷送到口里时,二舅忽然大声吆喝,「阿NO!姆通更呷了!(不可再吃了)」吓
得我只好把第八卷放下来,心里好难过。爸妈都没有说我,为什麽二舅要对我那麽凶?我後悔不及,不应该吃一卷
宣布一卷,这样才不会引起二舅的注意。我实在要学会嘉宝那种冷静的态度!
三伯总是笑嘻嘻的。他对我说,「要继续给《 宇宙风》 投稿呀!」我在船上就写了一篇文章,在酒店里抄出来
交给他,事後却发现我写错了一个字,难过得不知道如何是好。我心想,他看了不但会笑我,还会把错字指给他的
儿子看。我恨不得把稿子收回来,又不敢向他要。从此以後我没有再向《 宇宙风》 投稿,我发奋要把中文学好。
如今回想,写错一个字有什麽关系?但也许正因为我脸皮薄,中文才会有进步。
我们要飞去重庆的那天晚上,有许多人到酒店来和父母亲握别。由於飞机必须飞过沦陷区上空,我们要在凌晨
三点到机场,等到月光不大亮的时候才起飞。客人走了之後,我躺在妈妈的床上休息。我没有坐过飞机,听说起飞
降落时耳朵会痛,我们买了口香糖,据说嚼口香精耳朵就不会痛。我们还带热水瓶,以便在飞机上喝水。听说在内
地跑警报时,人人都带个热水瓶。我不知道跑警报的滋味会是什麽。我在念觉民小学时,先生便告诉我们,中国人
是一头睡狮,中国的版图像一片海棠叶,而日本想蚕食这片叶子。所以睡狮必须醒来,自卫,中国的前途才有希望。
这头睡狮现在醒了,中国人要抗战到底,把日本鬼子打倒!我想到陶尔顿学校的同学,她们好像在很遥远的地方。
我真的曾经和白尼丝去看米基鲁尼的电影,呵呵呵笑得像两个傻子吗?我想著想著,睡著了。闹钟响时,是凌晨两
点。我们赶快带着行李坐汽车到机场。月光把机场照得雪白,我想起那次我们在瑞士月光里滑雪,月色多麽美丽。
现在照亮机场的月光却充满凄凉、恐怖。在咖啡室里等到四点半,一片云才把月亮遮住。我们和来送行的亲戚说再
见,便上飞机了。我感到头昏,上飞机不久就睡著了。
16。 轰炸季刚开始
醒来时,从窗口望外,下面是青翠的山和稻田。重庆的机场就建造在嘉陵江中。国际宣传处长董显光先生来接
机,检查行李之後,我们便搭小渡船到岸边,要爬三百个很陡的石级上去路面。黄先生问我们要不要坐滑竿,我们
说不必,但是爬了两百级,大家都已经喘不过气来,只好停下来休息。国荣兄的热水瓶碰碰撞撞,撞破了他手表的
玻璃。石阶上有许多人上上下下,挑水的,挑菜的,搬运箱子的,董先生说我们很幸运,空袭警报刚刚解除。今天
是雨天,日本飞机大概不会再来了。他带我们到一个招待所。有许多新闻记者在等父亲。妈妈说我们女人还是避开,
赶快走到房间里去吧。当天下午,蒋委员长和夫人就请父母亲去喝茶。父亲在《 中日战争之我见》 一文说,他认为
蒋委员长是一位伟大的领袖,他的智慧及道德操持足以应付日本的侵犯以及国共的纠纷。委员长及夫人也深知父亲
在外国的声望和他为中国宣传的努力。
国荣兄也出去了。父亲的朋友张海戈陪著我们在招待所。他说,今天不会有空袭,我们出去走走吧。我们沿著
江边走,经过一所军校,听见学生们在里面唱歌: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把我们的血肉,造成我们新的长城!
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每个人被迫著发出最後的吼声,起来,起来,起来!
我们万众一心冒著敌人的炮火前进,前进,前进!
那排山倒海的气势令我听了很激动,我们终於到了大後方!路上有许多军人,学生,男女老少,好像大家趁著
下雨天都出来了,男人有许多穿著黑色的中山装,女学生穿著蓝色阴丹士林布的制服,有人赤著足,有人穿草鞋或
布鞋。我们的美国皮鞋突然变成奢侈品。市里处处是废瓦颓垣,街边有许多防空洞,处处听见人在用凿子打石头的
声音。张先生说,防空洞是用火药炸开石岩,再用凿子修好的。房屋上贴了许多标语:「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抗战必胜,建国必成」等等。后来我们走到一个空地,张先生说,去年五百个人在这里被炸弹炸死。现在是五月,
「轰炸季」刚刚开始。
国荣兄留在重庆找工作。过两天,我们便雇汽车驶到离重庆四十哩外的北碚。爸爸在美国的时候已经汇钱给张
海戈,请他买一幢房子。大家说北碚没有被轰炸过,是安全的地方。我们的房子不在镇里而在乡下。房子非常简陋,
砖头是灰色的,屋顶是黑色的瓦,以避免日本飞机注意。房子建在小山坡上。从北边和东边看,是一层的,从南边
和西边看,是两层的。没有自来水,要从井里汲取或是从嘉陵江挑来,还要用明矾过滤使水里的黄泥沉淀然後才能
用来烧饭。房子也没有电,晚上要点煤油灯或小油灯。厕所建在竹丛中,是个小木头房子立在岩石边,走进去向下
一看,深不可测,排泄物不必人掏!房屋後面是山,据说那里的军营暂驻十八路军。我们一到就听见他们练习开机
关枪达达达的声音。附近有个木匠已经为我们造了苯重的家具。张先生为我们请了个男仆名叫做青山,女仆傅嫂,
他们帮我们买了许多东西,腊烛,电筒,脸盆,炉子,蚊帐,盘碗等等。
我们把随身衣物稍为安顿之後,挂起蚊帐,已经是下午五点钟。王向辰先生,即作家老向来看我们了。他在教
育厅做事,他欢迎我们来北碚,并且请我们去吃晚饭。我读过他的幽默文章,很高兴遇见他。天色已黑,我们每人
拿著电筒跟他出去,走十分钟到他家找王太大一起去吃饭,镇上还没有人点灯。我们走进一个饭馆,摸黑爬楼梯到
楼上,围著一张桌子坐下。同桌还坐著别人,但是由於没有灯光,王先生没有为我们介绍。
突然间,大家「啊!」的一声,鼓起掌来,因为电灯亮了。原来餐馆里坐满了人!我们一面吃,一面打听空袭
的清形。大家说,北碚没有轰炸过,但还是要有准备。走回家时,没有路灯,一片漆黑,田中的蛙声很响亮。我想
起有一年我们在维蒙特州过暑假,傍晚走去看电影,回家时也拿电筒照明道路,满天星星,脚下是芬芳的松针,那
情景和现在多麽不同!住在隔壁的杨太太看见我们回来,便对妈妈说,如果有警报,她会过来把我们叫醒。从她的
房子可以看见升红旗,从我们这里看不见。
第二天是好天气,意思说下雨。我们仔细看看周围。我们的房子前面是块空地,西边是山坡,半山坡上有条公
路叫做蔡锷路,直通北碚镇。沿着公路向镇外方向走,没多远,左边便是江苏省医学院。向镇内方向走,经过国立
编译馆。镇子只有三条大街,今天因为下雨,大家都出来了,镇上熙熙攘攘。有的孩子看出我们是从外国来的,好
奇地跟著我们走。街边有许多小贩,笑嘻嘻地向人兜生意。有几家小餐馆,几家书店,还有菜市,复日大学设在嘉
陵江边,草坪上有牛有丰,大学饲养来供应北碚牛奶和羊肉的。
傅嫂是本地人,因为打仗,所以才见到从外地来的人,她没有见过外国人,问我他们是什麽样子。我说他们的
头发有黄的红的,眼睛可以是蓝的绿的或灰的。她听了大为吃惊,不知道我是不是在骗她。她又问,日本鬼子什麽
样子。妈妈说,日本鬼子外貌和我们差不多,但是比较矮。傅嫂听了又不肯相信。她以为他们真的是「鬼子」,要
不然怎麽大家都要打他们。
我们到北碚第三天早上,杨太太便跑过来叫道,「林太太!林太太!升红旗了!」那是日本飞机从汉口起飞的
讯号。飞机轰炸重庆,要经过北碚上空,但是由於北碚没有被轰炸过,大多数的人没有躲到防空洞里去。我们和许
多人一样,走到房外看飞机。有人说,来的时候很小,像蜜蜂,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