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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就是把家当卖完,也要把你供到头!”
她听着大哥这些深切而厚爱的话,忍不住鼻子一酸,嘤嘤地啜泣起来。
大哥用他硬壳壳的手又在她头上拍了拍,说:“哭什么哩!你要给咱家争一口气,一定
把书念成个样子!我十三岁从学校跑回来劳动,就是为了和爸爸一起,供你和你二哥上
学……”
这时,在地上跹蹴着的老父亲,突然把头垂在胸前,哽咽着说:“都怨爸爸没本事
啊……”
少安又对父亲说:“爸爸,你不要难受。你为这个家已经把力气出尽了!早年间,你就
供我二爸上学,后来又供我。你除拉扯老老少少这么一群人不算,还要给二爸和我娶媳妇。
你一辈子比我们任何人都苦!”
孙玉厚好一阵才抬起头。他对小女儿说:“那你听你大哥的话,好好念书……”
再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兰香一颗年少的心沉浸在无比的温暖之中。她在心里悄悄说:
“爸爸,大哥,你们放心!我一定不会给你们丢脸的……孙兰香放弃了回家劳动的打算,又
重新开始专心学习了。她是个有毅力的姑娘,决心要象大哥说的那样,学成个样子来。她不
爱参加学校的任何活动,更不爱玩。只要有空子,就往数、理、化老师的房子里跑。这些老
师也很喜欢这个天赋很高的女学生。尽管学校不安排多少上课时间,但老师们都热心地辅导
她的功课。这些老师都惊讶地发现,她在数、理、化方面的程度,几乎快达到文化革命前高
中生的水平了!由于兰香不再打算退学,把好朋友金秀高兴得笑逐颜开。她平时买什么学习
用具,都是两份,她自己的一份,兰香的一份。她还把母亲给她的零用钱,硬给兰香口袋里
塞一点。而兰香又带动她在学习上长进……九月初,突然从县城传回来消息,说金秀她哥金
波要去参军了。据说今年本来不召在校的高中生,但有特殊专长的例外。金波哥因为笛子吹
得好,唱歌也不错,因此被征兵的人看上了,想叫他到部队文工团当文艺兵,金波哥很高
兴,报名应征了。
消息传来的第二天,金波和少平就相跟着到石圪节中学来了。他们是从县城回家路过这
里专门告诉金秀和兰香的。两个孩子高兴地看见,金波哥已经换上了军装,只是还没戴上领
章帽徽。
她们两个便很快给学校请了假,和哥哥们相跟着回了双水村。下午,接到长途电话的金
波他爸,也开着汽车从黄原回来了。
第二天,兰香、少平和金波一家人,坐着金俊海的汽车去县城为金波送行。
兰香是第一次到县城来。她第一次目睹“大城市”的风光,感到无比新鲜。她心想,明
年下半年,她也要到这里来上学了!
她和金秀相跟着,兴奋地在原西街上串了大半天。兰香心里突然想到,金波哥当兵出远
门,她应该送个纪念品给他。
她想起自己身上还装着两块钱——这是金秀塞给她的。走到县第二百货门市部前面,兰
香让金秀在外面等一会,设她妈让她买几苗针,便进了门市部。
她走到柜台前转了一下看上了一个绿皮笔记本,就问售货员多少钱?
这时,她听见柜台后面有个人说:“这不是兰香吗?你怎么来了?”
兰香一看,这是他们村的金光明,就说:“我和金秀来送她哥当兵……我想买这个笔记
本。”她指了指柜中的那个绿皮本,“多少钱一本?”
金光明马上取出来递给她说:“一本八毛二分钱。”
兰香随即买了这个笔记本,就返身出了门市部。
金秀这才发现兰香哄她。不过,她心里很高兴她的好朋友给她哥送个纪念品。金秀自己
也很快进去买了一本红皮子的笔记本。两个人回到县武装部,给扉页上写了“赠给金波哥”
几个字。
金波接了两个妹妹的礼物,大受感动,立刻跑到街上给她们一人买了一支钢笔……送走
金波后,兰香和金秀返回学校的第二天,中国突然发生了惊天动地的事情——毛主席逝世
了!
悲痛与惊慌顿时笼罩了全中国……九月十八日。毛主席的追悼会在天安门广场举行。
同一时刻,全国所有的人都在自己的所在地肃立。除过各种汽笛声在大地喧鸣,中国沉
默了一分钟。在这一分钟,全国人民静静地啼听祖国的心脏在怎样搏动……石圪节公社追悼
会的中心会场设在中学的操场上。公社所有单位的人和各村来的代表,都沉痛地低着头肃立
在这里。
孙兰香站在这悲伤的人群中哭着。她想起奶奶和爸爸常给她说的,是毛主席把他们这样
的穷人从旧社会的苦海中救了出来。从她记事开始,要是哪一年有了灾害,他们家都要吃国
家的救济粮。奶奶和爸爸说,这都是毛主席老人家给他们的!要是旧社会,遇到年馑,不知
要饿死多少人呢!他们全家都深深热爱大救星毛主席。每年过春节,穷得哪怕什么也不买,
但总要买一张毛主席像贴在墙壁上。现在,没有了毛主席,以后可怎么办呀?
此刻,大概所有的中国人都象这孩子一样,从不同的角度,象她一样问:以后怎么办
呀?
……一个月以后,十月二十一日,从北京传来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四人帮”被抓起
来了!
中国,再一次显示了它的伟大无比;显示了它的镇静、自信、成熟和历史的不可逆转
性。这是人民的胜利!
干怀!中国历史上灾难性的一页终于翻过去了。
十月。在这欢腾的日子里,全中国的人都好象住了十年医院;现在大病初愈,重新走到
灿烂的阳光下面来啦!
当然,人们现在还不能预料未来;但一个不能再让人忍受的年代已经结束,这就应该大
声地欢呼!谁也不会天真地认为,积了十年的垃圾,就能在一夜之间清理干净。但是人们坚
信:尽管在原轨道上刹住的车子还要在惯性中滑一段路程,但中国历史的大轮必将重新启
动,进入到一个转折性的弯道上……
第三十九章
十一月初,田福军到省上去听传达粉碎“四人帮”的中央文件,完了还要参加省党校理
论班的学习,据说要到明年初才能回来。
白天大部分时间里,田福军家里除过徐国强老汉照门外,就再没什么人了。院子里经常
静悄悄的;偶尔传来徐老的一声咳嗽和他对那只老黑猫的几句溺爱的训斥话。只是在中午和
晚饭时分,他女儿徐爱云才从医院回来,给他和晓霞做点饭。福军的侄女润叶最近不知为什
么,也常不回家来。
徐国强虽说年龄早已过了花甲,但身板还硬朗。我们已经知道,日常没事的时候,这老
汉就在院子花坛的那一小块土地上,营务各种庄稼。对他来说,这已经不是劳动,恰恰是一
种休息。他觉得,要是一整天闲呆着,身子骨反而疼痛。只要劳动一会,立刻就感到筋脉舒
展多了。
可是现在,气候已经寒冷,再没什么活可干了。那个花坛早已经没有了任何植物,变得
一片荒凉。
这时候,徐国强老汉也象那花坛一样,荒凉而寂寞。太无聊了!一整天象土拨鼠一样,
悄悄地钻在这院子里,真不是个滋味!他又不敢远离家门——要是乘他不在钻进来个小偷怎
么办?
他于是就一个人在窑里呆一会,又到院子里晒一会太阳。唯一的伙伴就是那只老黑猫。
这猫也象他一样老,连自己行走都不敏捷了,更谈不上让它去捉老鼠。话说回来,这娇东西
一天好吃好喝,也懒得再去费那神。记得这黑猫在他老伴活着的时候,就是他们家的成
员……唉,要是爱云她妈还活着,那他现在的日子就不会过得如此寂寞。少年夫妻老来伴!
孤身一个生活,真凄凉啊……现在正是下午,太阳还有点热力,徐国强老汉就从窑里出来,
蹲在有阳光的墙角下,不停抽着田福堂给他带来的旱烟。黑猫卧在他身边,合住眼睛在睡
觉。他一只手拿着烟斗,一只手在猫身上抚摸着,眼睛无意识地瞧着对面山。
山里现在光秃秃的。死了的柴草一片枯黑,没有叶子的树木在寒风中抖颤着枝杈;庄稼
地里有些黑乌鸦,象黄纸上滴下些黑水点子。一大群灰鸽在城市上空的烟雾中掠过,都能听
得见翅膀扇动的声音。南关那里,不时传来电锯刺耳的声音。要是夏天,这里还能听见原西
河水的喧哗声。可是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