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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
“呀,你快看!”润叶指着前面的一个草坡,大声喊叫起来。
少安停住脚步,向她手指的地方望去。他什么也没看见。他奇怪地问:“什么?”
“马兰花!看,蓝格莹莹的!”
少安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哩。原来是几朵马兰花。这些野花野草他天天在山里看得
多了,没什么稀罕的。润叶已经跑过去,坐在那几丛马兰花的旁边,等他过来。
他走到她身旁。她说:“咱们在这儿坐一会。”
他只好坐下来,把两条胳膊帮在胸前,望着草坡下浑黄的原西河平静地流向远方。
润叶摘了一朵马兰花,在手里摆弄了半天,才吞吞吐吐说:“少安哥,我有个急人事,
想对你说一说,让你看怎么办……”
少安扭过头,不知道她遇到了什么困难,就急切地等待她说出来。他知道这就是润叶捎
话叫他来的那件事。润叶脸红得象发高烧似的,犹豫了一会,才说:“……我二妈家给我啾
了个人家。”
“什么……人家?”少安一时反应不过来她说的是什么。“就是……县上一个领导的儿
子……”润叶说着,也不看他,只是红着脸低头摆弄那朵马兰花。
“噢……”少安这下才明白了。他脑子里首先闪过这样一个概念:她要结婚了。
润叶要结婚了?他在心里又吃惊地自问。
是的,她要结婚了。他回答自己说。
他心里顿时涌上一股说不出的味道。他把自己出汗的手轻轻地放在有补钉的腿膝盖上,
两只手甚至下意识地带着一种怜悯抚摸着自己的腿膝盖。
你这是怎了?唉……
他马上意识到他有些不正常。他并且对自己这种情绪很懊恼。他现在应该象大哥一样帮
助润叶拿主意才对。她专门叫他到城里来,也正是她信任他,才对他说这事哩!他很快使自
己平静和严肃起来,对她说:“这是好事。人家家庭条件好……那个人做什么工作哩?”
“可我不愿意!”润叶抬起头来,带着一种惊讶和失望的表情望了他一眼。
“不愿意?”少安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不愿意就算了,这又有什么难的哩?“这事主
意要你拿哩……”他只好这样说。
“我是问你,你看怎么办?”她抬起头,固执地问他。
少安简直不明白这是怎么了。他掏出一条纸片,从口袋里捏了一撮烟叶,迅速卷起一支
烟棒,点着抽了几口,说:“那你不愿意,不就算了?”
“人家纠缠我,我……”润叶难受地又低下了头。“纠缠?”少安不能明白,既然女的
不同意,男的还纠缠什么哩?城里人的脸怎这么厚?
“你是个死人……”润叶低着头嘟囔说。
少安感到很内疚。润叶需要他帮助解决她面临的困难,但他在关键的时候却无能为力。
唉,这叫他怎么办呢?要么让他去把纠缠她的那小子捶一顿?可人家是县领导的儿子,再
说,他凭什么去捶人家呢?哼!如果将来兰香长大了,有人敢这样,他就敢去捶他个半死!
他看见润叶一直难受地低着头,急忙不知怎样安慰她,就急躁地说:“唉,要是小时
候,谁敢欺负你,我就早把拳头伸出去了!你不记得,那年咱们在石圪节上高小,有个男同
学专意给你身上扔篮球,我把那小子打得鼻子口里直淌血……再说,那时候,你要是看哪个
土崖上有朵山丹丹花,或者一钵红酸枣,要我上去给你摘,那我都能让你满意……可现在,
可这事……”
润叶听他说着,突然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哭了。
少安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把半支没抽完的烟卷扔掉,又赶快卷另一支。
过了一会,润叶用手绢把脸上的泪痕抹去,不再哭了。刚才少安的话又使她深切地记起
她和他过去那难以忘却的一切……
唉,她因为少女难以克服的羞怯,眼下一时不知怎样才能把她的心里话给少安哥说清
楚。她原来看小说里的人谈恋爱,女的给男的什么话都敢说,而且说得那么自然。可是,当
她自己面对心爱的人,一切话却又难以启唇。她对少安麻木不仁感到又急又气。多聪明的
人,现在怎笨成这个样子?可话说回来,这又怎能怨他呢!她说的是别人追她,又没给他说
明她对他的心意。
她看来不能继续用这种少安听不明白的话和他交谈了。但她又不能一下子鼓起勇气和他
明说。
她只好随便问:“你家里最近都好吧?”
这下可把少安解脱了!他赶忙说:“好着哩,就是……”他突然想,现在正可以给她说
说姐夫的事了,就接着说:“只是我姐夫出了点事……”
“什么事?”她认真地扬起脸问他。
“贩了几包老鼠药,让公社拉在咱们村的会战工地劳教,还让我爸跟着陪罪。一家人现
在大哭小叫,愁得我没有办法……”
“这真是胡闹!现在这社会太不象话了,把老百姓不当人看待……干脆,我让我二爸给
咱们公社的白叔叔和徐叔叔写封信,明天我和你一起回石圪节找他们去!”
润叶有点激动了。少安哥的事就是她的事。再说,有这事也好!这样她还可以和少安哥
多呆一会时间,并且有借口和他一块坐汽车回去呢!
这也正是少安的愿望。不过他原来并没有想麻烦润叶亲自去石圪节,他只要她二爸出一
下面就行了。
他对润叶说:“你不要回去了。只要你二爸有句话,我回去找白主任和徐主任。”
“反正我明天没课。只要明晚上赶回来就行了。一整天到石圪节打一个来回完全可
以……要么咱现在就找我二爸去!”润叶听少安说完他姐夫的事,就知道他现在心里很烦
乱,不应该再对他说“那件事”了——反正总会有时间说呢!
少安见她对自己的事这样热心,心里很受感动。他马上感到身上轻快了许多,便一闪身
从草地上站起来。他现在才发现,那几丛马兰花真的好看极了,蓝莹莹的,象几簇燃烧着的
蓝色的火苗。他走过去把这美丽的花朵摘了一把,塞到润叶手里,说:“回去插在水瓶里,
还能开几天……”
润叶眼睛里旋转着泪花。她接过少安给她的花朵,就和他一起相跟着找她二爸去了。
少安和润叶没有回她二爸家去,直接到他的办公室去找他。润叶说她二爸没有下班,现
在肯定没有回到家里。润叶说得对,她二爸正在办公室。他们推门进去的时候,他热情地从
办公桌后面转出来,和少安握手。田福军认得少安。他每次回村来见了少安,还总要问他生
产队的一些情况——他也知道他在一队当队长。
田主任给少安倒了一杯茶水,又给他递上一根纸烟,并且亲自把打火机打着,伸到他面
前。
少安慌得手都有些抖,好不容易才在田福军的打火机上点着了那支烟。
“好后生啊!玉厚生养了几个好娃娃!”他扭过头问润叶:“上次来咱家的是少安的弟
弟吧?”
“就是的,”润叶回答说,“名字叫少平。”
“噢,少平少安,平平安安!这玉厚还会起名字哩!”三个人都笑了。
“可他家现在一点也不平安!”润叶对她二爸说。“怎啦?”田福军眯缝起眼睛问。
少安就把他姐夫的事给田主任说了一遍。
田福军坐在椅子上,半天没说话。他点了一支烟吸了几口,嘴里自言自语说:“上上下
下都胡闹开了……”“石圪节公社有多少人被劳教了?”他问少安。“大概有十几个人。具
体我也不太清楚,听说每个村子差不多都有人。”
“双水村有没有人?”田福军问。
“双水村还没,就是把田二叔批判了一通。”
“批判田二哩?”田福军惊讶地张开了嘴巴。
“嗯。”
”哎呀!这简直是……”这位领导人都没词了。润叶插嘴说:“二爸,你能不能给白叔
叔和徐叔叔写个信,让他们把少安的姐夫放了。”
田福军想了一下,就在桌子上拉过来一张纸,写了一封信,站起来交给少安,说:“你
回去交给白明川。你认识他不?”“我认识。”少安说。
田福军又问了双水村的一些情况,少安都一一给他回答了。
“现在农村人连肚子都填不饱,少安,你看这问题怎解决好?”田福军突然问他。
少安就照他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