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靶子,钱惟演却是个活靶子,大家认为如何?不过,这件事别拉上我。”
“钱惟演也快要成死靶子了,”石介说,“最近闻说他重病缠身、卧床不起,这个靶子如同他的诗文一样是病入膏肓,只要轻轻一推就倒了。”
“还须添上一人!”苏舜钦道。
“添上何人?”众人问道:
“此人在民间影响极大,虽然不是朝廷命官,可对民风和文风的影响极大,前些日子我去甘州公干,那里的西夏人传言,‘凡有井水处必咏柳词。’这次来京都,勾栏瓦肆间时闻一首《定风波》,细问,知是柳三变所作,那首词中唱什么‘针线闲拈伴伊坐’,就这一句斯文扫尽,像个女人,这样的词章影响着市民心理,文章之道是不可能有进步了。”
众人听言,皆不言语,只有柳永脸一阵红一阵白,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贤俊,”晏殊道,“靶子的事情待我们日后再议,大家难得坐到一起,我看还是让小儿出来见见诸位,然后喝点酒,轻松轻松。”
大家说好。晏殊向门外招手,一个丫环领了四岁的晏几道进来。
“爸,怎么还不唱曲子?”
晏殊道:“你看这孩子,一点礼貌也没有,快来,见过各位叔叔。”
晏几道在每人面前问声好,到柳永前面时站住:
“这个叔叔我认识。”
“快说说,你在哪里见过我?”
“不知道,但我觉得好熟好熟。”
柳永闻言,从旁边拿出礼物:“这是给你的。”
晏几道打开,却是个袖珍木雕琵琶,晏几道心花怒放,捧在手中怕摔碎了。
“谢叔叔。”晏殊对儿子道。
晏几道也不说话,却一转身投入柳永怀里,俨然老熟人了。
酒过三巡,晏殊让歌女们出来表演。
“最近学什么新曲子没有?”晏殊问道。
“有几首新的。”一个人道。
“那就给各位相公演练一番。”
那女儿说声是,便引着女儿们歌舞起来。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歌女唱道。
石介听到这里说:“可惜范希文(范希文:范仲淹字希文。)不在,在时要多些热闹。”
晏殊道:“吕夷简这厮,怕范希文坏了他的好事,将他支走了,最近闻说范公治水成效卓然,待工程完毕,我找机会将他调到京城,此人大才,留在下面埋没了。”
芳心是事可可三(4)
苏舜钦闻言,直勾勾地看着晏殊,晏殊一笑道:
“贤俊莫要性急,我会找机会向皇上奏明的,不过你在蒙城为官,少写一些‘十有八九死,当路横其尸,犬彘咋其骨,乌鸢啄其皮’(苏舜钦揭露社会黑暗的著名诗作《城南感怀呈永叔》。) 之类的东西,皇上听了会不高兴,也不要写‘高位厌粱肉,坐论搀云霓’之类,免得得罪了朝臣。”
苏舜钦低头沉吟半晌,说声“是。”这时又一曲新歌开唱:
雅欢幽会,良辰可惜虚抛掷。
每追念,狂踪旧迹。长祗恁,愁闷朝夕。
凭谁去,花衢觅。细说此中端的。
道向我,转觉厌厌,役梦劳魂苦相忆。
众人听到这里,一时不再说话,细听唱曲如下:
须知最有,风前月下,心事始终难得。
但愿我、虫虫心下,把人看待,长似初相识。
况渐逢春色。便是有、举场消息。
待这回、好好怜伊,更不轻离拆(柳永词《征部乐》。)。
众人听完,嗟叹不已,晏殊问歌女道:
“这是谁的曲子,这般入耳?”
“回大人,这曲子何秀才学来,却不知是何人所作。”
“以后留些心,还有新曲目吗?”
“回老爷,还有几首。”
“选最好的来唱。”
“是!”
柳永刚想说方才的词是他作的,却被又一曲丝竹截断,那歌妓唱道:
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是事可可。
日上花梢,莺穿柳带,犹压香衾卧。
暖酥消,腻云亸,终日厌厌倦梳裹……
苏舜钦听到这里,立起身说:“对,就是这首,就是我说的那首柳词。”
晏殊以目示意他不要多嘴,微皱着眉头听曲,当听到“镇相随,莫抛弃,针线慵拈伴伊坐”时掩口而笑,石介、欧阳修也笑,苏舜钦又立起身:
“就这一句,你看像什么话,嫖客、妓女、调情之语,如何竟入得词来,就这一句。”
歌曲唱罢,众人不语,晏几道从柳永怀里挣出:
“这首好听,再来一遍。”
晏殊沉下脸:“小孩子懂什么。”
晏几道不满地又回到柳永怀里。
众歌女以为这首《定风波》能赢得喝彩,唱完了却见众人不语,只有四岁小孩夸奖了一句,大惑不解,不敢往下唱了。
晏殊道:“老夫闲来也做些小曲,请诸位贤俊听听,来呀,将我那首《破阵子》唱来。”
众歌女于是又唱道:
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
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
日长飞絮轻。
巧笑东邻女伴,采桑径里逢迎。
疑怪昨宵春梦好,原是今朝斗草赢,
笑从双脸生。
柳永闻这首词心里道:晏殊过去的词章有许多西昆派的痕迹,而这首词却纯用白描、展示少女春游图景,可以说已脱了西昆的痕迹。
欧阳修听完,拿过笔来,很快写成一首,给晏殊道:
“前些日子,晚辈琢磨出这《怨春郎》供大家一笑。”
晏殊让宫女们唱《怨春郎》:
为伊家,终日闷,受尽恓惶谁问。
不知不觉上心头,悄一霎、身心顿也没处顿。
恼愁肠,成寸寸。已恁、莫把人萦损。
奈每每人前道著伊,空把相思泪眼和衣揾。
众人叫好,唯有石介不语,问他,他悄声对晏殊说:
“这《怨春郎》在用口语俚语上颇似柳七。”
晏殊半晌后对他悄悄说:
“柳七只是人品问题,同时人品影响到词品,人无完人——不必怪欧阳了。”
柳永无话可说,觉得无聊,便提出提前告辞,他站起来,给晏殊深施一礼:
“晏大人,小生告辞。”
晏殊从几边站起:“贤俊还有何事,不妨直讲。”
于是柳永吞吞吐吐说出想去下面为官的意思。晏殊闻说,并没有直接回答,却问道:
“贤俊作曲子吗?”
柳永道:“和相公一样也做曲子。”
晏殊冷冷一笑:
“殊虽作曲子,但不会说‘针线闲拈伴伊坐。’”
柳永无言以对,红着脸从相门退出。
芳心是事可可四(1)
毕竟是宰相晏殊受皇帝宠信,三言两语,就将范仲淹从苏州召回京都。这日皇上升朝,范仲淹报治水之事。皇上听后非常高兴:
“江苏水患乃朕心病,范爱卿手到病除,千里迢迢确实辛苦,好好歇息几天,朕再委你重任。”
“谢皇上。皇上,微臣尚有两件事禀奏。”
“范爱卿,请讲。”
“其一,此次治水之策,乃是状元柳永所献,我在苏州时,说起柳永,众人皆知,路过钱塘,民言‘三变一句话,救得三万民’,颂柳永治蝗之策。微臣认为,此人虽然在未登第前有不检点之嫌,但吾皇应容其改过,改过之后,将是有用人才。”
皇上闻言,看看吕夷简,又看看晏殊。二人皆低头不语,于是皇上抬头问道:
“众卿家以为如何?”
众臣依然默不作声。
皇上等一阵道:“我看这样吧,柳永虽中状元,可品行不端,理应受罚,状元削去,赐进士出身。上朝以来,能献良策,且有悔过表现——吕爱卿,你看何处还有空缺待补?”
“禀皇上,臣之所辖已无空缺。”
“晏爱卿呢?”
晏殊想想,已经没有退路,便道:
“皇上,睦州(今浙江建德。)团练推官之职尚属空缺。”
“既如此,”皇上道,“柳永——”
“臣在。”
“削去你的状元可有怨言?”
“臣不敢有怨……”
“那好,朕封你为睦州团练推官,择良辰吉日上任去吧。”
“谢皇上恩典,万岁,万万岁。”
“好,今日就到这里,有事明日再议——退朝!”
范仲淹咽口唾沫,他还有件重要的事情未奏,他斜眼看看晏殊,晏殊示意他退下。
柳永出了宫门,长长出口气,心底的抑郁一扫而光。他本想立马去秦时楼、昭君馆等处报信,想到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