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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春正要问不给钱给什么时,柳七拦住他对师师道:
“那张先也是个才子,我代他谢你了。”
师师道:“光谢不行,想当年,你的一切花费我尽力资助,你离开时,我连压箱钱都拿出来了,原以为见不着你了,不想今天官人从天而降,快给我填首词吧。”
柳七赧然道:“往事不堪回首,不提也罢。”
师师连忙叫小二拿好酒来,自己到台后要了花笺笔墨而来:
“快给我填一首吧……”
柳七以手拭纸,拿起毛笔,这时,另一位姑娘从前面走过,见了桌上“奉旨填词柳三变”的牌儿问师师道:
“姐姐,柳七官人在哪?”
柳七知道又是个熟人,连忙将花笺藏于怀中。
“这不?”师师对她说。
“唉呀,柳七官人——瘦了,老了,叫人好伤心。”
“你是?”
“好个柳七官人,大丈夫怎能如此负心,当年你花的钱就不说了,你怀里藏的填词花笺,你要填词,香香的贱名就收在里面吧。”
柳七才知她是香香,细看她依然乖巧而聪慧,于是笑着施礼,拿出花笺。
二位姑娘按柳七坐下,一个斟酒,一个研墨,要他填词。
柳七提起毛笔,凝神而思,忽听有人咚咚咚跑了过来:
“我看两位姐妹在这,知道有好事,不想遇着柳七官人,官人,你这一去多年,也不来看看你的冬冬。”
“冬冬姑娘,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些年,我也在想你们。”
二人叙说旧日情分,冬冬看见桌上花笺纸墨说:
“官人是不是填词?”
柳七道:“正被你两位姐姐所苦,令我填词。”
“那冬冬这名你不会抛弃吧?”
柳七低头饮酒,抬头凝思,又一次将笔提起。
三位姑娘都说:“柳七官人心里有我,肯定先写我的名字。”
柳七落笔写下第一句:
师师生得艳冶,
香香、冬冬一见,都不高兴,伸出小手要夺花笺。柳七连忙写上第二句:
香香于我情多。
冬冬一看不乐了:“官人先写我么。”说完鼓起小嘴,转过身去。
柳七笑着再写:
冬冬那更久脾和。
四个打成一个。
冬冬扭头一看,乐了:“这还差不多。”
柳七将这张纸翻过,继续往下写:
幸有苍皇未款,
新词写处多磨,
“管”字下边无分,
“闭”字加点如何,
权将“好”字自停那,
“姦”字中间着我。
三人齐声叫好,买了酒席款待柳七。孙春道:“七爷才高,妹妹情多,妙啊。”
师师要来了月琴,香香拿来洞箫,冬冬不善丝竹,却天生一副金嗓子,三人合作,当时将这首《西江月》演出,引得满堂喝彩。
师师道:“今日和柳七官人久别重逢,愿即兴借柳七之韵和一词。”
柳七知道师师善词,连忙研墨。
今宵酒醒何处十三(4)
师师不写,站起身口占道:
一种何其轻薄,
三眠情意偏多,
飞花舞絮弄春和,
全没些儿定个。
踪迹岂容收拾,
风流无处消磨。
依依接取手亲按,
永地同心向我。
柳七听诵完毕,大喜,乃举杯对三位说:
“我柳三变失意之日,又得妹妹们如此倾心,真乃平生最幸事,咱们今天闹它个天翻地覆,一醉方休。”
三人又唱又歌,其乐无穷,整个丰条楼上男男女女睁大眼睛看他们的景致。
香香对冬冬说:“师师姐既有高调,我虽酒醉,可否同和一首?”
冬冬闻言,站起来对大家说:“香香姐灵感来了,欲和词一首,诸位意下如何?”
大家齐声叫好。
香香摇摇摆摆站起道:
谁道词高和寡,
须知会少离多,
三家本作一家和,
更莫容它别个。
且恁眼前丰条乐,
休将饮里相磨,
酒肠不奈苦揉按,
我醉无多酌我。
柳七听得高兴,不免又多饮几杯。
师师脸上酒红正起,香香腮下香汗细细,只有冬冬不多饮,直着眼儿看柳哥:
“柳哥,今天不要再走了好吗?”
“不走往哪儿去,昭君馆?”柳七问道。
师师道:“不去那个烂地方,永远不去那个烂地方——香香,到咱家里去玩吧。”
香香道:“好是好,只是多了一个。”
孙春知趣,马上道:“我有事,就不去了,谢谢妹妹们的好意。”
柳七道:“孙春不去,我也就不去了。”
师师嗔道:“他日可不去,今日哪能不去,你自个词里说‘四个打成一个’‘抔字中间着我’堂堂柳七官人,怎能言而无信?”
柳七知道难得脱身,对孙春道:
“贤弟可先去熟地方通报一声,说我柳七将一一拜访。”
四人一同下楼,夕阳染得大地正红。
第三部 芳心是事可可
芳心是事可可一(1)
这天晚上,柳三变梦见自己回到了童年。
他看见自己住在五夫里那间大屋里。
在梦中,他总是在那个温暖的家里。他一直弄不清,在东京度过了二十多年,但东京的工部侍郎豪华的府邸,从来没在梦中出现过。
在屋子中,隐约地摆着三张桌子,空着一张,另两张前大概坐着柳三接和柳三复。他来到一张凳前坐下,看见眼前有几本打开翻扣的书,一本摞在另一本上面,他知道那些书,总不外《诗经》、《礼记》、《春秋》之类……
他醒了。他觉得醒得毫无理由,梦中没有尖锐的突起使他惊醒,梦外没有任何让他醒来的因素,老鼠没有噬咬书柜;没有什么从高处掉下来;手在被子里;腿在被子里;没有什么露在外面;头在外面,那是必要的,而且向来如此,人人如此;初春的夜晚,不冷不热;没有蚊子;身边没有鼾声;没有美人的呓语;胃里没有不舒服;身上不疼;白天没有痛苦;没有兴奋过度……
那么,什么东西让自己醒了,而且醒得非常彻底,使他再也不能入睡。
睁开眼睛,极力寻找着醒来的因素。
没有。
漏子声声,那是夜的呼吸,让人变得安静。
枕边放着咬剩的半拉苹果,它的香味只能让你睡得踏实。
油灯不明不暗,灯油不多不少。没有黑暗的压迫,也没有光明的刺激。
他合上眼睛,先是看见三张桌子,而后是《诗经》、《春秋》、《礼记》之类,再后面是什么呢?是那间大屋子,它在福建崇安五夫里。然后呢?
想不起来了。
这可不是好现象。他是一个能记住梦境的人,这个能力来自于多年的训练,确切地说是为了记住那些在梦中藏头露尾的绝妙佳句,他做过无数次实验,逐渐积累了一套经验。那是极为烦琐、复杂的程序,有许多程序是重复的,所有的程序却是类似的,但没有哪个是多余的或可有可无的。
现在,他想不起来了,他知道致命的错误是将程序颠倒了。
正确的顺序是:大屋子——三张桌子——《诗经》、《礼记》之类的书,他自己身体的移动,眼光的移动,贯穿这个顺序始终。
这是一个无法改正的错误。
他只得睁开眼睛,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将这梦的盒子打开。
他穿上衣服,虚踏着鞋出门。弦月正高,星光正亮,空气中有些寒意。
楼上一盏灯亮了,片刻,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一个雪白的身子闪下楼来。
他听见水花溅起的声音,悠长,带着噩梦气味,伴随着夜凉中的寒噤。
“谁在那里?”
是越娥的声音,他听见水花骤然而止。
“萧妹子吧,是我,吓着你了?”
“是人就不怕。”说着,水声又起。
柳七心里一动,来到她跟前,将她轻轻抱起,她身上冰凉,柳七的手心湿淋淋的。
“送你上楼还是到我屋里?”
“你屋里没人?”
柳七不说话,将她轻轻抱到屋里,放进被窝:“快,冻坏了。”
“你也刚起来?”越娥在被子里缩成一团说,“天香姐姐呢?”
“我梦见自己回到了童年。”他答非所问,来到床边坐下,在她的额上亲了一口,“还早,做个梦吧。”
他等她闭上眼睛,发出均匀的呼吸时,轻轻离开床边。
他坐到桌前,拿起一本书沉入其文辞之中,佳人甜甜的睡眠使他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