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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让他走。”
过了片刻:“报,大人,那姓柳的说,他是为蝗害之事而来,求与大人一见。”
陈尧佐思忖一阵:“既是为蝗而来,可能有些见解,叫他上来。”
“柳耆卿上堂——”
几声吼威之后,从台阶下走来一位白衣人,边走边看着公堂两边的景致:“好气派也——”
“贫生柳耆卿叩见大人。”
“柳耆卿——你来见本官何事?”
耆卿仰面答道:“我知大人为huang所苦,特来求见。”
“是的,本官正为此发愁,难道你有什么良策?”
“大人,我曾看过一些huang的资料,有两种办法可以减轻其害。”
“讲来!”
“一是吃掉,二是烧掉。”
陈尧佐眉峰一竖:“大胆,你一个读书之人,怎么连百姓都不如,‘huang’是能够随便冒犯的吗?”
“大人,它不是‘皇’只是‘蝗’,和‘皇’没有任何关系,只要大人给皇上上折,晓之以利害,皇上就会答应灭蝗的。”
“即便皇上答应,又该如何灭法?”
“小生已经说过,一是吃掉,二是烧掉。”
陈尧佐笑了:“怎么个吃法,又怎个烧法,请你如实讲来。”
“前人食蝗,曾以油炸,佐之以盐椒,史书上记载其甘脆可口,属上乘美味。”
“噢?”陈尧佐颇有兴趣,“如果你敢吃,今夜就给你油炸一盘如何?”
“谢大人。”
“来人。到外面拿五十只蝗虫,用油炸好,配之以佐料,看他怎么个吃法。”
陈尧佐吩咐完毕,起身离开,只留柳耆卿一人在堂上。耆卿见陈尧佐离开,起身坐到旁边的案几旁,对堂上的仆役说:
“我赶了几天的路,困渴难忍,有劳先生去弄点吃的喝的。”
仆役笑一笑:“喝的有酒,可吃的东西没有。”
“你去向大人讨点。”
仆役进了里面不久,端一壶酒出来:“我们大人说了,这壶酒赏你,下酒的东西待会儿就弄好了。”
耆卿自斟自饮片刻,闻到一股扑鼻的香味,“来了。”他心里自语一声,仆役已将一大盘油炸蝗虫放到他面前:
“菜来了,你吃吧。”
在屏后偷看耆卿吃蝗虫的陈尧佐,起初觉得恶心,而后见他吃得那么有滋有味,便站出来:
“怎么样?味道如何?”
“大人,前人所记不虚,果然美味佳肴。”
“哦——来来来,我也尝一只……”
“大人,”幕僚上前阻止,“这东西即便能食,也让百姓去食,大人贵体,不可鲁莽……”
“哪里,百姓能食,我就能食……”说着话已将一只蝗虫塞进嘴里,嚼了一阵:
“呀,果真美味,来来来,大家都尝个新鲜。”
“大人饶命呀,大人饶命呀——”堂下一片哀求。
陈尧佐脸色一沉:“今天的晚餐就是这蝗虫宴,让厨里炸三十盘享用,谁若不吃,打六十大板。”说完伸手拉耆卿起来:
“柳耆卿,我明天就上奏折,求皇上恩准灭蝗,你快将第二个办法告诉我。”
柳耆卿吃完盘中最后一只蝗虫:“大人,这蝗虫有着极强的繁殖能力,一般是秋末下卵,将卵埋于地下,如果翻开泥土,将它们取出,放一把火,保证来年没有蝗灾。”
“可蝗卵在地下,又多又小,怎么找得见?”
“回大人,蝗一般都是群居,其卵也粘连成块,在它们曾停留过的地方寻找,就会找到。”
“好!”陈尧佐高兴地说,“柳耆卿,你对蝗研究如此之深,为何不早点上报朝廷,为黎民百姓分忧。”
今宵酒醒何处七(3)
“大人,小的位卑言轻,只有求大人代劳——其实,这灭蝗之法百姓早就通晓,没有圣旨不敢随意而为,若此番皇上恩准大人所奏,不出一年,百十三州的蝗害将被消灭,百姓将感念大人恩德。”
陈尧佐细细打量柳耆卿一阵:“看你也是通晓古今、心怀天下之人,如果愿意,就留在我身边如何?”
耆卿心里好笑,口中却说:“大人,小的生性游荡惯了,受不了官府里的拘束,谢大人一番好意。”
陈尧佐沉吟半晌:“也好,日后你若有用得着本官的地方,尽可前来。今夜我们以蝗虫为宴,庆贺一番,不知意下如何?”
“大人,小的到杭州还有些事情要办,今夜的宴会就不参加了,谢大人,小人告辞了。”说完,举起酒壶,将酒饮个一滴不剩,翩翩然出了府门,陈尧佐望着他的背影道:
“此人有一番来历。”说着对仆役道:“你们查查,这柳耆卿到底是何许人……”
柳耆卿出了门,摇摇摆摆往销魂楼而去,“这陈老先生的酒还真有些劲……”他打个酒嗝,眯眼看看水边上飘摆的酒旗,口里道“今夜不知何处宿,牧童遥指杏花村。”可身边没有牧童,这里也不是杏花村,没有杏花,连杏子都吃光了。这里是杭州,是他写过的杭州,是“参差十万人家”的杭州,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的杭州,是二百多年以后,金兀术完颜亮因“三秋桂子,十里荷花”而南侵的鱼米之乡。
他这样走了约摸一个时辰,天已完全黑了,路途有些模糊,街上行人渐多,红裙绿袖飘摆而过,正是公子王孙寻花问柳时节。
不一会儿,他已来到西子湖畔,但见歌台舞榭上灯火辉煌,人头攒动,柳七心里道:“且去耍一会儿。”
说着话便来到台子下,找个空位坐了。
“客官,要点什么?”小二早已殷勤地招呼。
“来斤酒,再来几样下酒的小菜。”
小二拿了酒菜过来:“客官,你慢慢用。”
他刚斟上酒,一个姑娘翩翩而来,坐在他面前:
“官人,你是听曲还是……”
“我只是听曲。”
“那你可点些曲子,我们这里有几个唱曲的,可是远近有名的。”
“是哪些,可报上来。”
姑娘拿出个单子,递给柳七,柳七一看,上面写着:
“石竹,师承香香。张惠,师承虫虫。张颜,师承楚楚……”
柳七道:“这石竹、张惠、张颜我都不太熟,可香香、虫虫、楚楚这些名字好眼熟,请问姑娘,那香香是不是唱《昼夜乐》的那个?”
“官人,你知道香香姑娘的底细?她唱的曲儿多了,可听说她是因唱《昼夜乐》红的,而今她只教我们唱,自个儿不出台了。”
“你可知道那《昼夜乐》?”
“只知道几句,姑娘不唱后,这曲儿也没人会唱了。”
柳七叹息一声,轻声唱道:
香香家住桃花径。算神仙、才堪并……
“哎呀官人,这曲子我们这里没几个会唱,你竟然……我知道了,你肯定是……”
“是什么?”他期待地问。
“是香香姑娘的一个相好。”
“香香现在如何?”
“好着呐,有个员外看准了她,准备纳她为妾,姐妹都盼着喝她的喜酒。”
“虫虫呢?”
“你认识她?”
柳七笑笑,诵诗道:
……近来云雨忽西东。
诮恼损情悰,纵然偷期暗会,长是匆匆。
争似和鸣偕老,免教敛翠啼红……
“这是什么词?”姑娘不听他诵完道。
“这词牌名为《集贤宾》。”
“知道了,知道了,妈妈讲过,虫虫姐就是唱这首曲子后才红的。”
“虫虫现在如何?”
“她呀,还红着呐,从前只唱曲不卖身,而今发了财啦。”
柳七黯然神伤,过了许久,又问:
“你知道楚楚的情况吗?”
“知道,楚楚曾是销魂楼里的红角儿,可人老了,嗓子也不好使了,如今啊,被人家从销魂楼里赶了出来,落得个教新嗓子练曲的下场。”
柳七心里一紧:“你知她在哪里?”
“她呀!”姑娘嘴一撇,“这几天老在湖边散步去,她脾气又不好,谁也不敢惹她,当然也不理她。”
“她现在还在湖边?”
“谁知道呢?她每天只上一堂课,上完了,拿几个铜板就走了,她住在哪里谁也不知道。怎么?官人想找她?我说你别费心,可驴着呢,曾经有个员外想娶她为妻,那员外也是个好人,黑些丑些罢了,可她竟让员外下不了台——她呀,说不定在等那个柳七柳八的呢。”
“什么柳七柳八?”柳七好笑地问。
“这你就不知道了,听说多年以前有个叫柳七的人来到杭州,和她好上了,说是等功成名就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