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那么豆豆什么样子呢?她的眉毛的深浅与这个女人有什么不同?嘴巴是大是小,嘴唇应该比这薄一些还是厚一些,胸大一些还是小一些,瘦一些还是胖一些,脚比这大还是小,比这软还是硬……他已经想不起来了。
如此的绝望中,他想到了“盈盈背立银NFDE1”,于是将被子掀掉,凭外面皎洁的月光审视这女人光洁的后背:
“盈盈背立银NFDE1。”他自言自语地说。
……
第二天一早,柳七起来,向豆豆和鸨儿辞行,鸨儿说:
“柳七官人,如果你能再等一天,或许我能够打听到豆豆的下落。”
“妈妈,我有个兄弟病在静虚庵中,我去看看,烦劳妈妈仔细打听。”
柳七出了这悦宾楼,忽然觉得这泗州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没有变化的只是他柳七的念想。
来到静虚庵时,张先正在池塘里面的小亭里读书,而且读出声来,柳七好远就听到了。
一径抱幽山,居然城市间。
高轩面曲水,修竹慰愁颜。
迹与豺狼远,心随鱼鸟闲。
吾甘老此境,无暇事机关。
张先听见脚步声传来,不抬头,读得更加起劲:
嘉果浮沉酒半醺,床头书册乱纷纷。
北轩凉吹开疏竹,卧看青天行白云。
“贤弟病体这么快就好了。”柳三变拍了拍他的肩膀。
“呀,空喜欢一场,我以为是惠明师傅呢。”
“惠明是谁?”
“就是那个小尼呀?”
“怎么样?”
“我这病看来是白得了,老尼禁律甚严,惠明又不肯轻就,害得我白喝了两碗苦汤。柳永兄,你的主意真叫馊。无奈,我在此读读苏子美(苏舜钦,字子美。)的诗解闷,正好你来了,咱们走吧,到泗州城的院子里玩去。”
“那样的话,我的银子就白花啦,我再给你出个主意。”说完就将自己的主意讲出。
“不行不行,我堂堂男儿,怎能向女流之辈下跪,不行。”
“话可不能这么说,以我之见,宁可给女儿下跪也不给显官下跪。”
“不,不,绝不。”
柳七看着张先,灵机一动说:
“贤弟好糊涂,你给她下跪的目的是为了让她躺下,她躺下后,你即使跪着也比她高,一点也不失你男人的尊严,倘若到她身上,不就比她更高了?”
“这倒也是,可是,”张先为难地说,“即使小尼答应了,老尼怎么办?”
“只要小尼答应,你领她一走了之,还管她老尼做甚?”
“这不行,我怎么能带她走呢,不行。”
“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咱俩就只好走了。”
“不,兄长,我想不带她走,又得到她,你看如何是好?”
“那只有骗她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张先站起来,来来回回走了几步,脸上露出笑容:
“有了,有了,兄长,你就看我的吧。”
柳七摇摇头没有说话。
这天晚上,柳七躺在床上想心事,忽听门外一声小尼的咳嗽。张先听见声音轻声问道:
“兄长,兄长——”
柳七装已睡熟,没有出声。
张先便翻身起来,悄悄出了门。
第二天清晨,张先悄悄进了门,钻进被窝睡下。
“怎么样,惠明小师傅给你说了些什么?”
“柳永兄,别出声,明天告诉你。”
“明天,天都快亮了。”
第二天,张先对柳七说:
“兄长,你先走吧,我想在这儿留几天。”
“怎么,舍不得了?”
“有点。”
“可老尼绝不会让你住下来的。”
“小惠明说了,离这二里地,有家客栈,我先住在那里。”
“让惠明去那里呀?”
“不,我晚上赶过来,清早赶回去。”
“赶过来也没有地方呀?”
“惠明说,有梯子和亭子两样,一切问题都可以解决。”
“如此说来,她绝不是第一次这样做。”
“不是第一次更好。”
今宵酒醒何处五(2)
“我怎样知道你到了金陵?”
“兄长可去三岔口书店打听,那里有个朋友叫石介,原是兖州奉符人,正在边读书边卖书以求取功名,我到金陵,肯定先去找他。”
“也好,不过贤弟留些神,别到咱们返回来时,这庵都改为寺院了。”
“改为寺院,这是为何?”
“如果添个小和尚不就成寺院了?”
张先只是哈哈大笑……
将来柳七是否知道,在他离开静虚庵后,张先和小尼等到夜深人静之时,在那池塘中的小亭里相会,两人混得情深意切,险些让老尼姑抓了活的,不过张先曾因此而写过一首词,词中道:
伤高怀远几时穷。无物似情浓。
离愁正引千丝乱,更东陌飞絮蒙蒙。
嘶骑渐遥,征尘不断,
何处认郎踪。
双鸳池沼水溶溶。南北小桡通。
梯横画阁黄昏后,又还是斜月帘栊。
沈恨细思,不如桃杏,
犹解嫁东风(张先词《一丛花令》。)。
这当然是一首绝妙好词,后人将因此而 传颂这则佳话,以至使其不朽。
然而现在,柳七离开静虚庵的第二天夜晚,惠明“梯横画阁”,翻越庵墙的时候,咱们的柳七官人正泪水涟涟地坐在郊外一座凄凄的坟前,他左手攥着一把土,右手攥着一把草,将土撒在坟上的草丛中,而这把青草他不知道该拿走还是留下。
“官人,我总觉得你的眼泪流得早了些。”站在他身后的豆豆说。
“是吗?”柳七疑惑不解地问道。
“是的,因为你此时知道的所有内容,只有坟头下埋着一个叫豆豆的女孩,这个女孩只是可能和你有过一段难忘情的那个人。”
“唔……”柳七抬起头,望着深蓝的天空中闪耀的星辰说,“无论怎么说,一个叫豆豆的孩子已经死了,这已经足够让人痛心了。她才二十一岁。”
“一个妓女,她的死亡是每时每刻都发生的事情。当她仰面朝天,她所看见的就是死亡。她所接受的每一个客人,在带来丁当做响的银钱时,也带来一大把一大把的死亡。对男人而言,这种死亡有些是直接的,比如花柳病;有些是间接的,比如说让妓女怀孕的某一滴精液;有些是部分的;有些是过了一个时期后才会发生的。但是女人就不同了,当她被迫地接受来自男人的每一个动作和每一文钱时,她的生命就开始死亡,你是常常出没于妓馆的,你知道有两年接客经历的女孩,她的脸上必然带着一股阴阴的、死亡的气息,这是胭脂和白粉无法掩饰的。
“所以,某一天早晨,当你醒来发觉自己已经爱上某个妓女时,你首先要想到的就是,她是将死者和已死者,这样你才会免遭那么多意外的死亡的打击。”
“就官人而言,此刻唯一能做的不是沉湎于伤愁无穷的怀想,而是在一番凭吊的仪式之后,将所有的情感寄托于生者,无论怎么说,一个豆豆死了,但更多的豆豆还活着。她们可能明天就死,也可能十几年后才死,她们终归要死,可现在活着,她们发热的肌肤证明她们活着,一曲柔曼的旋律从她的唇齿间吐露证明她们活着。她会用眼睛看你,用舌头舔你,用牙齿咬你——这是她活着的可靠的证明,对你而言,什么人死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豆豆还活着。”
柳七有些吃惊地看着她,听一个女儿说出这许多男儿都不能说出的话,他从来没有听过一个柔弱的女儿如此坚硬的话。
“也就是说,在离开此地之后,我就应该让心灵也同时离开?”
“心灵是否离开、怎样离开那是你自己的事,我所关心的是此刻将你的身体从这充满晦气的地方带走。”
“充满晦气?”
“不是吗?这土堆下面埋着一个人,而这个人是得了脏病而死的,你站在这里,就没有一点倒霉的感觉?”
“话不能这么说,死是每个人的必然结局,死的方法不一样,但死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是的,柳七,可是现在我活着!”
柳七闻言浑身不由一颤,看着月光下豆豆的脸,一行泪水在清辉的月光下泛亮,怜惜之情不由从心底升起,他觉得自己的眼睛变得温柔,眼睛周围的一切也变得温柔,风和石头、草和流水、泥土和木头都是温柔的,在此温柔的氛围中,他理解了自己与死者之外一个旁观者的感受,她的孤寂与委屈,足以打动世上任何一个冰冷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