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量。同样,方知由于得到菩提爱情的抚慰,即使在囹圄之中,也感到与生活的联系如此亲密并坚韧。当人们处以绝境无以自授时,这种心灵的接近与沟通,便成了沉沉暗夜的一线光明。
作为探求人生并投身于创造新生活洪流的一贵,宗璞对人们之间互相接近的渴求是热切的。她追求人与人在心灵上的默契和彼此间的互助互爱。她曾在访问澳大利亚谒作家劳森墓时,有感于劳森笔下那些充满同情心的人物,发出“人世间太需要这种同情、这种热心、这种体贴了”①的喟叹!在她表现新时期生活的作品中,始终回响着呼唤友爱的声音。在《米家山水》和《全息照相》中,我们会感染到一种人与人隔膜和互不理解的怅惘。当我们的作家追索《海的女儿》那个美丽的灵魂时,她萦念于怀的也就是那种为他人而牺牲的爱的崇高。我们甚至还可以从《米家山水》母亲口中“小星星,亮晶晶”古老而纯朴的儿歌吟唱中,接受友爱精神的陶冶,从而渴望自己也能如小小的星辰那样,互不排斥,各自发出亮晶晶的光芒,点缀那迷人的夜空。
宗璞确认:人生道路多艰。人们在战胜难关的人生途中,需要别人的慰藉和温暖。这一点,她与她的前辈作家冰心有惊人的相似。这当然不是因为她们都是女性作家,恐怕还在于,她们的身世、经历,生活环境和文化背景都十分接近的缘故。在《寄小读者》中,冰心说过:“爱在左,同情在右,走在生命之路的两旁。随时撤种,随时开花,将这一径长途点缀得花香弥漫,使穿枝拂叶的人,踏着荆棘,不觉得痛苦,有泪可落,也不是悲凉。”不是悲凉,竟是淡淡的幸福,是温馨的慰藉,使人们在爱和同情鼓励下,踏过荆棘,走过这一径人生长途。
四、她有宽广的艺术领域
——多样化的创作实践
人们认识宗璞,是从她的《红豆》所展露的艺术才华开始的。那时,她通过现实主义笔触,刻画了江玫这样一个单纯、充满理想的女性形象,留下了那个历史大转折时代(解放前后)一代青年知识分子真实的艺术造型。《红豆》的成功之处,在于通过细腻的心理剖析,把那种理智要割舍面情感上又难以割舍的爱情,写得缠绵委婉。它作为那个时代的青年处于重大的蜕变和跃起的情感和心理的形象记载,而保留在新时代的人物谱系之中。
在宗璞这里,现实主义如一道生命水,队五六十年代就开始潺潺流动。这股水后来曾遭到了阻碍,但未曾枯竭,而成为潜流。当1978年宗璞恢复创作时,它重新以动人的光彩涌出了地面。在《弦上的梦》、《三生石》中,我们依然感受到这一创作思想新鲜的生命力。
上述两篇小说,仍然通过平实的语言叙述,通过场景事件和细节组合描绘,再现了刚刚逝去的那一段最黑暗最痛苦的生活景象。尤其是通过纯熟的心理感受的抒写,记下那个风雨年代留给人们心灵上的伤痕。它仍然采用现实主义笔墨,把灾难中知识分子的悲惨境地,写得细微真切,凄楚动人。
在宗璞创作的新的时期,她所一贯追求的现实主义,仍然保留着朴素平实,委婉情致的风韵。不同的是,它业已失去五十年代的单纯和透明感,代之而起的是特有的严峻、深沉,她的现实主义艺术方法更臻于成熟。因为这股活水曾潜入地下,它毕竟积淀着大地的隐痛,毕竟经过地层的挤压和裂变。在《弦上的梦》里,我们忘不了这样的细节:乐(王君)打开书橱让梁遐找书看,这时梁遐触景生情,从爸爸也有许多书想到爸爸的冤死。她爱,她恨,但她没有眼泪。乐(王君)倒是希望她痛哭一场,以宣泄她心头过分的悲哀。“但是,梁遐冲进她的船里(她的床),只在书橱上留下两个指甲印。”这里没有呼天抢地,没有愤慨陈词,把最炽烈的情感都蕴藏在那深深的指甲印里。在沉静的表层下,奔涌着内在的烈焰。
如果说,宗璞在复出后的创作仍然沿着现实主义的轨迹在行动,这只能是事实的一个方面。如同整个现阶段的文学一样,她的创作也面临一个新的开拓期。发展着的社会现实催动新的艺术创造。她和许多活跃的探索者一样,以艺术家的勇气在进行多方面的探索试验。对这种情况总的描述应当是,宗璞在取得现实主义成就的同时,开始了对于业已形成的艺术风格的拓展与变革。
宗璞近年的每一篇作品,都有进行某种有意识的探索的新意。她自己也曾说过,“我自1978年重新提笔以来,有意识地用两种手法写作,一种是现实主义……一种姑名为超现实主义的,即透过现实的外壳去写本质,虽然荒诞不成比例,却求神似”。①这样,我们就能理解,在宗璞的笔下为什么会出现《我是谁?》、《蜗居》这样具有鲜明的现代倾向的作品来。《我是谁?》使现实的人变成了爬行的虫子。《蜗居》则使一个超自然的神秘的鬼蛾出现在人间。透过这荒谬的歪曲的形式,存在的却是最本质的真实。这样的笔墨,对于《红豆》的作者来说,不啻是惊人的巨变。无可置疑的,现实主义的传统手法在这里产生了异变,一种新的因素正在为作家所把握。如果我们对那个畸形年代把许多人“变”成“牛鬼蛇神”的污秽和屈辱仍保有记忆,我们一定能够理解这种变形的艺术形式。艺术变形正是生活变形的一种特殊再现。怪诞的鬼城就是那个颠三倒四的疯狂生活的变形写照。
宗璞没有硬搬外国的艺术经验,她是在进行艺术经验的融合与改造。《我是谁?》的创作手法,重在再现意识的流动,但其中也交织着客观现实的描绘;除了荒诞的变形外,也还有理想的热情抒发以及局部的象征寓意。从这些我们可以看到,宗璞没有抛弃她所已达到的,但她也不曾在新异的艺术天地怯于前行。这就构成了如她自己所说:“这样表现方便准确便这样写。”①
创造性的作家,总是不断地跨越自己。宗璞随着创作的成熟,产生更为成熟的艺术追求。她曾在《钟山》刊载的一封信中谈到:“这两年我常想到中国画,我们的画是不大讲究现实的比例的,但它能创造一种意境,传达一种精神”;“我以为艺术都应给想象、思索的天地,应该‘言有尽而意无穷’,中国诗特别有此长处”。①宗璞在这里所表达的艺术理想,与她人生价值的追求受中国传统文化影响相一致,也呈现了她艺术观念和审美原则的民族特征。她力求于小说创作中也如古代诗、画那样流露性情、追求写意的空灵,隐藏深厚的意蕴。
宗璞某些作品有意地忽略实际,直接诠释生活。她通过平实的故事,创造一种意境,这种意境产生一种暗示能力,诱发人们的想象,使平淡的事实升华到哲理意趣,使读者在更为宏远的层次上探求人生的道理。此种创作意向,在《熊掌》一类作品中,体现最为鲜明。阅读这类作品,不是在写实的基本层次上,而是从凸出的非现实的思想、哲学层次上获得审美效果。笔墨简淡萧疏,而意境则趋于深远。
为了丰富作品揭示现代生活的艺术手段,宗璞很注意融汇贯通地引用西方现代小说的某些表现技巧。《心祭》的结构显得新颖不俗。它的内容的展开,主要依靠主人公的回忆的思绪流动,而且通过记忆和现实两条线互相交错、渗透进行。但即使在这样的作品中,作家仍然执意于使之与中国的传统艺术追求相契合。《心祭》力求以小说的形式达到中国古典诗那种言不尽意,意在言外的深层意趣。它以李商隐《锦瑟》诗的“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作为题语。《心祭》与《锦瑟》相同,也写一种情爱,一种令人长久追忆而又不无缺憾的复杂情思。小说采用了秋风、暮色、向黄昏、向往事、心很远、思想在飘……这一系列抒情诗的意象语言,造成了既深情绵邈又悠长飘逝的情怀。通篇小说把这种抒情语言和意境,进行多次的反复,如同诗中的复沓,造成回旋与曲折,留下不绝的余韵。小说采用交错的结构,把思绪的线头随意切割,记忆一会儿断了,一会儿又被联上,若断若续,似有似无,蕴浓烈于简淡,轻愁淡恨,欲罢难休。这一切,就使《心祭》从意境上引出与李商隐诗的联系,同样蕴含了那种既令人追怀而又不免惘然的多种情思。
而在《核桃树的悲剧》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