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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希南希,咱们别弄这事好不好?我这岁数,哪经得住你这么看,告诉你我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了。”
“是想我想得吗?”
“你饶我这一遭,好吗?求你了。我一辈子道貌岸然树叶掉了怕砸著头,今儿你掉下来--难道我就过不去这一关?”
于德利左冲,南希左堵;右闯,南希右拦,左冲右突,不得门而出,退回屋内,大步踱圈,气极而喝:
“牛不喝水强按头吗?”
南希闻言凄恻,哀哀地望著于德利:“我爱你,又有什么错呢?”
“可你是带著什么宗旨来到人间的呢?你不思造福人类,反倒把自己混同于普通老百姓,于一俗子发生恋情,钧座敢是忘了来历?”于德利作醍醐灌顶一喝。
“七情六欲人皆有之,妾安敢免俗?”南希振振有词,“神农尝百草,情爱乃社会安定团结要素之一,古来将相在何方?唯有情者留其名。察月下社会歌舞升平,文恬武嬉,骄生惰、惰生奢,奢生淫,小女子虽肩负重望,也只得流于一般--我不来怨你,你反倒将些大道理说给谁听呢?”
一席话说得德利哑口无言,咂吮半日,方道:“这么说来,你不守本分倒正确了?”
南希凑上前来,一手搭在德利膀子上。“两心相印正是我等本分正道。”
“电著!”德利立地跳出几步开外。“我爸就是钓鱼竿甩到高压线上,虽耳目复聪,至今脚底板仍留一大疤。”
南希垂首无语,俄而,乜斜著右眼瞅德利:“先生可曾读过《聊斋》?”
“读过,那不是名著吗?”
“好看不好看?”
“好看!”
“来劲不来劲?”
“来劲!”
“对呀。”南希拍手叫道:“野狐鬼人尚不惧,何况一机器人耳?”
“别你妈的之乎者也的,费牙。”
“怎知我就温柔缱绻不如人间女子?”
于德利疾步来到窗前,推开窗子看天看地又掐自己人中,仰面长啸:
“这还是社会主义中国的大白天吗?”
说罢纵身跳下,跌在一垛大白菜上,坐了一屁股湿漉漉的,臊眉搭眼站起来蹒跚地走去。
南希站在楼上窗口朝他招手:“解楼梯上来,我不怨你。”
★★★
“我毫不怀疑,这机器人已经成精了。”李冬宝在编辑部踱著步,停在于德利面前说道。
于德利面如日本歌伎:“几位爷救我!”
“可耻!”牛大姐道,“得寸进尺!居然成了第三者!”
“武松不在了,钟馗不在了。”刘书友一口口吸烟,豁然开朗,“找书记吧。”
这时,南希拎著两暖瓶开水进来,默默为大家逐一沏上茶。又把剩余的开水倒进一只脸盆,拧出几条热手巾给编辑们擦脸。
众编辑们擦完脸,脸色红润。
南希在窗前坐下,膝搭一部和那种著名手枪同名的某夫人十四行诗诗集,恹恹地看著窗外蓝天白云,眼神惆怅,很像一副油画。
众人看著她,纷纷有了些怜香惜玉之心。于德利也不免讪讪的,动了些念头:“我是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一日无事。
临近下班,大家一人手里拿了张《晚报》,一版版认真看。
“于德利,你知道亚运村怎么走吗?”南希从窗外收回目光,肘搭在椅子背上问。“吓得都不敢跟我说话了?”
“嗯哼。”于德利干笑一声,抬头向李冬宝眉飞色舞地说:“嘿,中国队又输了。”
“哪儿呢哪儿呢?”大家一起翻报纸找,人人含笑,“客气,客气,看他们还拿什么说讪。”
“出门往北。”李冬宝告诉南希。“拣直走,一条道走到尾便到了。”
“于德利,听说你是老北京?”南希歪头从李冬宝脑侧露出脸。
“如此十年,我也快不认识我家门朝哪儿开了。”
“我得找个伴,听说这二月社会治安不太好,域外有小股流窜的游击队。”南希对大家解释。“我不是怕遇见坏人,是怕遇见警察说不清,天一黑就要查良民证,我得有人作证,确实没发给我。”
“你别花言巧语纠缠他了。”牛大姐不客气地说。“他有妻子。”
“妻子是什么?”南希问戈玲,“是一种缺陷吗?”
“是一种专买标志。”李冬宝拿著一盒烟对南希讲解。“你瞧我手上这盒烟,上面写有‘中国烟草进出口公司专买’的字样,妻子就是这个意思。”
“好比你进商场买东西。”戈玲进一步解释,“你只能买柜台上陈列的,不能买顾客拎在手里的,于德利就属于他妻子已经交了款的。”
“就是说他已经是她私人的了?”
大家起出了口长气,笑:“刚刚明白过来。”
“可是,你们的性质不是公有制吗?”南希一副困惑的样子,眨著眼儿。
“这是两回事!”牛大姐厉声喝道。“不能混为一谈!东西公有,人还是一人一份,别人不能插一腿!”
“我是机器人,得算东西吧!”
“算吗?”牛大姐一时也给搞糊涂了,转向大家。
“我查一下文件。”刘书友低头在抽屉里一通乱翻,抬头茫然地说:“没有这方面的文件。”
“这就不好办了。”牛大姐为难了,“让我们自己掌握可就没准儿了。”
“咱逆推吧。”李冬宝提议。“先说她不是什么,然后不就可以确定她是什么了?非此即彼!她是人吗?”
“不能算!”牛大姐坚定地说。“人必须是有人生有人养,从小到大,一阵儿糊涂一阵儿清楚--你没这过程吧?”
“我懂事就这样儿。”南希说。
“我看定义应该这么下:凡是手工或机械造出来的,材料又不取自制造者自身的--都不算人!”刘书友说。
“好,”李冬宝下结论,“她既不是人,那必是东西。南希,你算东西。”
“且慢,东西也分公物私物。”牛大姐道。
“这个不用争了,她是我们大家花钱雇的,是公物。”
“公物就该人人有份了吧?”南希很得意。“任何人都不能剥夺任何人占有公物的权利--难道你们不正是这么做的?”
“没错。”李冬宝说,“公物当然可以人人伸手,可没听说公物自个儿伸手的。”
大家鼓掌:“说得好,冬宝!”
“你以为你是东西就可以为所欲为?”牛大姐痛斥南希,“你想错了!什么都不遵守你也就无权拥有!咦,我这词儿是不是可以当流行歌曲的歌词?”
“要是我遵守呢?”南希可怜巴巴地说,刚培养出来的自信全都没了。
“如果你遵守首先就要承认自己没份儿。”李冬宝对牛大姐,“这是不是可以作为你那句词儿的第二句?”
“在这个问题上不管你如何决定答案是一样的。”刘书友说。“这可以作为第三句吧?唱起来的时候不要在这个问题上。”
“那其它方面呢?我总不能下决心当人一无所获。”
“谁也不能给你打保票。你就是有心作人能否像个人本身都是问题。”李冬宝微笑。“你说了不算。”
“我没法控制我的感情。”南希坦率地说,深情地望了一眼于德利。“我虽然不是人,我也不能迫使我重新像东西一样无动于衷。”
“这就是缺乏引导贸然觉悟的后果。”牛大姐对大家叹道,转对南希瞪圆眼睛,“你想像人就像人,不想像人就强调是东西--你也太自由化了吧!”
“这不是为了达到自私的目的。”南希哀告:“只得不择手段了。”
“你就像个无知的人!”刘书友评论。
“我看她倒是很有心计。”戈玲突然冒出一句。
“我恨造我的人。”南希说。“为什么不给我仿成牛仿成马偏要仿成人?像人又不能做人,不如不是人。如今好了,我净一脑子人的杂念,以后哪还打得起精神干活儿?诸位,以后我要出工不出力偷奸耍滑,你们千万别吃惊。”
“不吃惊不吃惊。”大家说。“喊了这么些年理解万岁,我们已经习惯理解任何的事情了。这不也相当人失恋了?”
“我该怎么办?”南希问大家,“能不能给我调一个单位?不再看见他。”
“回你们公司,让技术人员把你存储记忆抹掉不就完了?”
“你们知道毛病一旦养成,很难该的,没准我会再次爱上他,从头再来一遍。”
“如果你真跟人微妙微肖,”李冬宝说,“那就无所谓了,两天新鲜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