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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已是五月初旬,诸侯到者已有多国。柴望既毕,朝觐之时,帝舜问起三苗遗民的情形,才知道他们沾染恶习已深,一时未能改变,不胜大息,就叫各诸侯须用心的化导他们。一面又问起从前玄都氏的遗民现在如何,众诸侯道:“玄都氏遗民受三苗民众之压迫,颇觉可怜,现在散居各处,人数尚很多。”帝舜道:“玄都氏亦是古时的大国,颇有历史上的位置,只为他是末代的君主,有谋臣而不用,惟龟筮之是从,忠臣无禄,神巫用事,遂致亡国,现在已经数百年了。既然他的遗民受苗民之压迫,可怜如此,朕拟再封他一个国土,兴灭继绝。本来是圣王的德政,汝等朝觐既毕,归国之后,可分头细查。假使他们遗民之中有才德可娶众望所归之人,会同奏闻,朕将加以封号,令其复建国号。”众诸侯听了,唯唯答应。
礼节既完,照例由西伯贡乐。夏伯所贡之乐,其舞叫“漫彧”,其歌声比中谣,名叫《初虑》。义伯所贡之乐,其舞叫“将阳”,其乐声比大谣,名叫《朱干》。贡乐既毕,乐正夔细细考正过了。一日,帝舜又大会诸侯奏《韶》乐给他们听。
众诸侯听了无不佩服,欢欣而去。
帝舜又向南行,先到有庳,考察一回政治。象那时不在国中,帝舜亦不多勾留。再越过苍梧山,看见那盘瓠之子孙攘往熙来,不计其数。帝舜见他们犷悍野蛮,想用音乐去感化他。
时值五月之末,天气酷暑,就在此暂祝有时与夔讨论音乐,弹弹琴,有时令乐工奏一回《韶》乐,给人民观看。那盘瓠的子孙亦在其中,听了《韶》乐之后,果然似乎有点感动。帝舜大喜。
过了一两日,转向西北而行。到了一处,忽然随从之人都昏昏欲睡,就是帝舜等亦各有倦意。帝舜料到必有奇异,忙叫从人快向后退,但是有许多人已睡倒在地,呼呼作鼾。接着那俯下去挽扶的人亦都睡倒了。帝舜大惊,忙传令且慢去扶睡倒之人,先寻士人来问问,是否受了山岚瘴气之故。从人答应,寻了两个土人来。土人说道:“这是看见睡草了。”帝舜道:“怎样叫睡草?”土人道:“此地山上出一种草,假使闻着它的气,便昏昏欲睡,假使看见了这草,便倦极睡倒,所以叫作睡草,一名醉草,又叫懒妇箴,大概诸位必是看见了这草之故。”
帝舜道:“睡草形状如何?”土人道:“我们只听见如此说,从不敢去看它,所以形状如何亦不知道。”帝舜道:“那睡倒之人有危险吗?”土人道:“不妨事,等三日,它自醒了。”帝舜没法,只得叫从人暂且停住,以待他们之醒。而带了伯夷等别向他处游玩。
忽然一阵风来,香气扑鼻,细看前面一带,弥望尽是桂树,因问土人道:“此间桂树都是六月开花的吗?”土夫道是。伯夷道:“这种桂树有什么用处?”土人道:“用处多呢。最大的是取作栋梁或楹柱,风来之后,满室生香。年代最古的桂树,它的皮可以做药料;年代不久的也可以供香料之用。它此刻开花,到十月才结子,桂花、桂叶可以榨油,以供饮食之用,其味甚佳。”说到此句,又说道:“难得圣天子到此,小人等无以为敬,请圣天子稍待,我们拿些来奉献吧。”帝舜慌忙辞谢。
那土人道:“据父老说,几十年前洪水未起的时候,先朝圣天子巡守曾经到过此地,后来从没有天子来过。现在难得圣天子又来,真是我们小百姓的幸福,区区一点桂油,值得什么呢。”说罢,已飞驰而去。隔了一会,每人手中各提着四瓶桂油而来,一定要帝舜收下。帝舜无法,只得以币帛为酬。那两土人均欢欣鼓舞而去。帝舜向伯夷等道:“先帝南巡,道三苗之祸,朕以为仅到荆州,不想竟至此处。土人传说想来是不错的。先帝德泽在人,至今民犹称颂,不可不留一纪念。好在这几日须等那些熟睡之人,不能上路,正好作此事。”伯夷等都道不错。于是帝舜立刻叫从人伐木垒石,草创一间房屋,屋中立一块帝尧的神位。
那时睡熟的人早已醒了,帝舜即率领众人恭行祭祀。那些土人听说天子在此为帝尧设庙设祭,都来帮忙并观看。帝舜祭过之后,他们亦都上去向神位叩拜。等到帝舜等去后,他们又索性将这房屋扩大起来,春秋祭祀,并且另拨出十几亩祠田以为经常之费用,取名叫天子田。这亦可见帝尧之德能令百姓没世不忘了。闲话不提。
且说帝舜在岭表勾留很久。那时南方交趾等国的君主听见了,都纷纷前来参见,或遣代表请求内附,帝舜一一加以抚慰,大家都满意而去。祀过帝尧之后,帝舜见交趾等国既已抚慰,深恐南方气候物类与中土人不宜,送还辕而北。到了沅水流域。
这条路亦是从前帝尧所走过的。帝舜闻得此处有两座山,是黄帝藏书之所,不知洪水之后有无损坏,打算便道前去探访。于是顺着流水而下,到处遇见的都是盘瓠的子孙。
原来此地离盘瓠石室已不远,帝舜想去看看那石室,不料已走过了头。一日,遇见几个盘瓠子孙,和他谈谈,颇有礼貌,而且能认中国字,不禁诧异。仔细盘问,才知道是一个姓善的老先生教的,暗想这姓善的老先生不要就是善卷吧。当下就问善老先生住在什么地方,那盘瓠子孙道:“就在前面山上石穴中。”帝舜大喜,就叫盘瓠子孙领道,率同众人径向前山而来。
刚到山麓,只见一个老者,白须飘飘,拄着杖正在那里饱看山色。盘瓠子孙便指给帝舜看道:“善先生在此地呢。”帝舜即忙上前,向之施礼,善卷丢了杖,亦忙还礼,一面问道:“诸位是何处公侯?莫非就是当今天子吗?”当下伯夷上前介绍,善卷忙向帝舜拱手道:“圣天子驾临,山林生色矣。”
帝舜极道仰慕之意,善卷随意谦逊两句,便说道:“帝驾既临,且到寒舍小坐如何?”
说罢,拾起杖拄了先行,帝舜等跟着。转过山坡,涯下已露出一个石穴,穴外有大石十余块,善卷就请帝舜君臣在石上坐下,并说道:“穴内黑暗,不如在此吧。”帝舜道:“老先生从前遇见先帝的时候,所居似不在此处。”善卷道:“是埃从前老夫住在这条沅水下流,崇山相近,从来受三苗氏之压迫,挈家远遁海滨,居住多年。洪水平后,三苗又远窜,老夫仍归故里。数年以来,无可消遣,忽然想起黄帝轩辕氏曾有书籍数千册藏在此山。老夫耄矣,还想藉秉烛之光,稍稍增进点学问,因此又住到这里来。”
帝舜道:“某此来亦想访求黄帝遗书,不想就在此地。”
善卷道:“此地名叫小酉山,藏书不多。大西山在此地东南十里,所藏非常之富,可惜现在已是零落无几了。”帝舜忙问何以零落,善卷叹口气道:“三苗之政,是今而非古,凡是中国的古法,都是他们所认为废物,不合时宜的。所以对于那些藏书自然不去注意,不去保护了。那些人民又失于教育,不知公德,来此看书的人名曰研究古籍,实则形同窃盗,自然逐渐化为乌有。后来三苗即亡,那些盘瓠的子孙又蕃衍到此地来。他们更不知古书为何物,拿去劈柴,烧火,任意糟蹋,因此黄帝所藏竟是无几了。”帝舜君臣听了,均连连叹息。
善卷又道:“幸亏此山较为偏僻,尚多存留。老夫到此之后,遇见人民来此观书的,都以公德二字和他们细讲。那盘瓠子孙,更和他们说明古书之可宝,不可毁弃。又教他们认字,以便读书,近来居然好很多。”帝舜道:“老先生盛德感人,在先帝时已经著闻,如今又复如此,真可佩服。”善卷道:“区区之力,何足称道。不过老夫的意思,穷而在下,亦不能肥遁自甘,抱独善其身之宗旨,觉世牖民,遇有可以尽我绵力的地方,必须尽的。”帝舜听了,益发敬佩,又谈了一会,帝舜便要将天下让给善卷。
善卷笑道:“从前唐尧氏有天下的时候,不教而民从之,不赏而民劝之。现在帝盛为衣裳之服,以炫民目;繁调五音之声,以乱民耳;丕作皇韶之乐,以愚民心。天下之乱,从此起矣。老夫立于宇宙之间,冬衣皮毛,夏衣丝葛,春耕种,秋收敛,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吾何以天下为哉!请帝不要再提起这话了。”帝舜被他抢白一顿,不觉惭愧,但见他说得真切,也不再言。当下就和善卷到石穴中翻阅了一会书籍,时已不早,告辞而行。善卷送到山下,待帝舜行后,深恐他再来纠缠,遂弃了小酉山的石穴,向南方乱山之中而去,不知其所终。现在湖南辰溪县西南有善卷墓,想来他死于此处,就葬于此处。这是后话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