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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制,按重量算,铜都要用来铸钱。从铸造“开元通宝”开始,政府多次下令禁铜,不允许用铜制造别的东西,国家要用铜做钱,使国家的经济能够高速运转。政府的禁铜令逼迫瓷器迅速发展,原来是用铜来做碗,不让用铜了,只好用瓷器,这样瓷器就发展起来了。
唐代的“茶圣”陆羽,他写过《茶经》,开头一句“南方有嘉木”,“嘉木”指的就是茶树。陆羽对瓷器南青北白的局面有一个评判,“南青”就是越窑,“北白”就是邢窑,南越北邢嘛。他说:“邢瓷类银,越瓷类玉,邢不如越,一也;若邢瓷类雪,则越瓷类冰,邢不如越,二也;邢瓷白而茶色丹,越瓷青而茶色绿,邢不如越,三也。”陆羽认为由于这三条原因,邢窑都不如越窑。陆羽是湖北天门人,他站在南方人的立场上,对两种瓷器做出一个判断。如果陆羽是北方人,那他肯定反着说了:“越瓷类玉,邢瓷类银,越不如邢,一也。”对不对,还一样说。
其实邢瓷和越瓷这两大窑口,是中国陶瓷史上两朵奇葩,没有高下,每个品种的审美趣味和境界都非常高,堪称并驾齐驱,没法说哪个高哪个低。诗歌中有很多描写,比如唐代诗人皮日休的《茶瓯》,茶瓯,就是茶碗。皮日休这么写:“邢人与越人,皆能造瓷器。圆似月魂堕,轻如云魄起。”南方人和北方人都能造瓷器,这瓷器像月亮一样,像云彩一样,就是漂亮,都说得比较虚。但皮日休还是做了很客观的评价,说南方人和北方人都能够烧造很好的瓷器。
唐代的青瓷以南方越窑为主。越窑的范围主要指唐代越州行政管辖的七个县,包括余姚、诸暨、萧山、上虞等等。古代瓷器的命名,大多是以当时的行政区域加上窑口的名字命名,比如越州产的瓷器就叫越窑。
唐人陆龟蒙有关于越窑的诗歌,他说:“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形容越窑颜色的青翠漂亮。其实,最早期的越窑有点儿偏黄,那个黄是绿里透黄,有点儿像我们吃的红糖的那种糖黄色。早年故宫的陈万里先生,20世纪30年代在浙江就买过这么一个越窑的青瓷注子。后来陈先生把它捐给了故宫。所谓“注子”,就是执壶,小口。执壶是现在的名称,唐代记载里就叫“注子”,也叫“偏提”,偏着提着。注子是由鸡头壶逐渐演变过来的,它做起来比鸡头壶省事。我刚才说了,当经济发展的时候,很多跟内心感受相关的东西就要去掉,要不做起来麻烦。做一个鸡头壶的时间,可能做出十个普通的壶了,经济需求一大,很多觉得不太重要的地方就去掉了。
我刚喜欢陶瓷的时候,在故宫看见这个壶,觉得美不胜收,围着展柜看了很久,特别喜欢。我一直想:我什么时候能买这么一把壶?20世纪80年代末的时候我去香港,到处打听有没有这样的壶,也没买到。后来有一次碰到了五代越窑的壶,长流。“流”是什么呢?就是指瓷器中的壶嘴部分,专业术语叫“流”,流水嘛。唐代由于受工艺限制,壶嘴都特别短,所以叫“短流”。到了五代以后,壶嘴就加长了,叫“长流”。这条规律不可逾越。唐代一把长流的壶都没有,都是短流,因为受工艺限制,烧不成。我估计他们也试着烧过长流的壶,可能一见火,那壶嘴就弯了,就塌下来了,所以唐壶都是短流的。
我当时很喜欢短流执壶,因为见惯了长嘴的壶,所以对这种短嘴的壶特别感兴趣。但当时就是找不到,最后碰上了五代长流的壶。卖壶的人就说:“哎呀,马先生,不要按图索骥啦,碰见什么是什么,随缘吧。”我想也对,从收藏的角度讲,很多时候就是相信这个缘,相遇为缘嘛。你追求的东西有时候是个梦,你追求不到;你永远怀着梦想去追求是不行的,收藏就是要相遇为缘,碰到喜欢的东西就不应该错过。我就买了这把壶,至今还在我手里,有盖,非常漂亮。今天想起来,价钱也非常便宜。珍惜机会是收藏中很重要的一点,一旦你碰到东西了,跟你追求的有点儿差距,但你喜欢,这时就应该珍惜这个机遇。
要知道,早期的壶不是茶壶,都是酒壶。我看过一些展览,他们把一些唐代的酒壶拿出来作为茶具展览,这是不对的。当时喝茶不用这种壶,我们今天喝茶的方式是明代以后才确立的,宋元以前的喝茶方式跟今天完全不一样,将来讲茶具的时候会讲到这些。
邢窑在今天河北省管辖区域内,唐代为邢州所管辖,囊括了十一个县。唐代李肇《国史补》中记载:“内丘白瓷瓯,端溪紫石砚,天下无贵贱通用之。”邢窑的白瓷和广东肇庆的端砚,非常有名,无论有钱还是没钱的人,都在使,可见当时的产量非常大。
邢窑有一种底下写“盈”字款的,我一开始喜欢陶瓷的时候,特别注意到这一点。“盈”是什么意思呢?是唐代的大盈库。电视剧《大明宫词》看过吧?唐代大明宫的遗址里出过残片,上面就写着“盈”,可见当时皇宫都在使用。“盈”字款邢窑白瓷是皇家御用瓷器,《旧唐书》中有记载:“(唐天宝年间)每岁进钱百亿,宝货称是。云非正额租庸,便入百宝大盈库,以供人主宴私赏赐之用。”开元天宝年间,号称“开天盛世”,国库都比较充盈。大盈库,严格说来不是国库,是皇上的私库,每年这里进来很多钱以及各种宝物。当时这种“盈”字款的瓷器,也就入了大盈库。这些东西供皇上赏赐、送人。邢窑中还有翰林院专用的“翰林”款白瓷,都是邢窑中非常重要的品种。
这么重要的瓷器,就让我碰上了。我在20世纪80年代去香港的时候,有个人拿出一个白碗,我一看,底下写着“盈”字。我那时记性比现在好,那个“盈”字怎么写,我记得清清楚楚。现在岁数大了,记性不如年轻时清楚。我看完以后非常激动。但那个人不知道,问:“这盈字啥意思?”我当然装作不知,说:“我也不知道啥意思,爱写什么写什么呗!”我当时心里怦怦直跳,特别想买这个东西。然后他就说:“也没准是个人名,这有什么用?一个素白碗多少钱,写上字的理应贵一点儿。”我就说:“贵一点儿行,贵多了不行。”那个人不知道大盈库这件事,《中国陶瓷史》上专门讲过关于这个“盈”字款的事。可这人不读陶瓷史,可能也读了很多书,都是画册,一高兴翻翻就过去了。你要真正了解陶瓷,就要了解陶瓷的历史,我觉得这就是读书的好处。我装作不知,三磨蹭两磨蹭,最后把这个碗便宜地买了,一路唱歌回到北京。
收藏从某种意义上讲,就是要有备无患,书要多读。多读一点儿书,你就可能多获得一点儿好处。过去说“有备无患”,收藏是“有备无漏”,你有这个准备,漏儿就跑不了。收藏的人都喜欢捡漏儿,但当你真碰到漏儿的时候,你的知识会告诉你是不是能够马上决断。
邢窑、越窑这两种瓷器,是统领中国唐代瓷器的两支大军。在这两支大军之外,还有很多小部队,比如长沙窑,也叫铜官窑,窑址就在今天的湖南长沙附近。
长沙窑很重要,它开创中国瓷器釉下彩装饰、文字装饰之先河。长沙窑有很多文字装饰,在瓷器上写了很多世俗俚语,比如“仁义礼智信”。还有我们在《全唐诗》上都查不到的唐诗,因为长沙窑是唐代的窑口,所以它上面写的诗都可以称之为唐诗。比如:“上有千年鸟,下有百岁人。丈夫具纸笔,一世不求人。”这听着像诗,也像顺口溜,很通俗,表明了当时人生活的状态。
唐代的另一种装饰非常强烈的瓷器,叫鲁山花瓷。鲁山花瓷在中国陶瓷史上的意义也非常重大,窑口在河南。上面装饰很多大色块,明显是有意识地涂上去的,有点儿像我们今天的现代抽象画,不具象。长沙窑往往会画只鸟,画朵花,很具象。
鲁山窑的花鼓非常有名。我一开始喜欢陶瓷的时候,也研究了很长时间。我当时不能想象,一个这么大的瓷鼓背在身上多重啊,也很容易碎,腰鼓要拍来拍去嘛,总觉得不成道理,但古书上记载非常明确。
鲁山花鼓比较罕见,所以当你碰到的时候,你往往不能相信这个东西是真的。我就碰见过一个,人家从乡下给我背上来,他不知道是什么。这腰鼓没蒙皮子,两头是通的。他说:“我不知道是什么,这个东西中间细、两头大,也盛不了水,也盛不了粮食,什么都干不了,这干吗的?”我当然装傻说:“我也不知道。”我们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