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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龙百无聊赖,到茶餐厅奖赏了自己一个牛扒餐,看完两份报纸,挨到够钟,便上去人事部。
赫?
原来人事部经理是一只黑蜘蛛?
「请坐。」
她只动用八只手脚的其中的一只来招呼,其他的都很忙碌。不是打字、按电
脑键盘、接电话,便是笔记、修甲、啪丸和按摩後颈的穴位。声控操纵仪器,肚脐还不断吐丝结网,不肯浪费一分一秒。
阿龙很慎重地坐下来。
这黑寡妇腹部圆鼓鼓,像个球体,但手足极长,吐出的丝极韧,是钢铁的五倍。
黑蜘蛛按一个掣,介绍公司的声音响起:
「我们是一问刚上市的互联网发展公司。因散户支持,及大量热钱涌人,我们像一个空的大雪柜,亟须放些不同的东西进去,阁下是其中一位。」
「我们将发展网上斗蛛博彩、蜘蛛精色情网页、sex…file、同『天蚕衣』硬拼的『蜘蛛衣』、以毒攻毒的排毒美颜液、高科技止血疗伤蛛丝纤维、天王以及癫王网页
……总之,衣食住行金融科技医疗娱乐文化美容化妆工农兵,都有发展可能。连奶嘴也可网上直销——」
「育婴——?」
「奶嘴是随摇头丸配套的。啪丸後会口乾、心跳、牙痕、肌肉失控,所以要吸啜奶嘴。——咦?你不知道吗?」
黑蜘蛛上下打量一阵问:
「你的一技之长是其麽?」
「这个——」阿龙挺坐,骄傲地回答:「我是省港澳的金牌杀手。我的战绩彪
炳,用过利器、枪械、炸弹、徒手搏斗。我可以背後突袭,又敢近距离正面交锋,
驾电单车与目标房车擦身而过,一下正中要害,从来不必补枪。我向来人匹马,直闯虎穴龙潭……」
「啊不要用太多四个字的成语——」黑蜘蛛有点不耐烦:「Make it simple,你只要说是『杀手』就可以了。『杀』宇怎样写?——不要紧,我用『sa』代替了。
唔,几特别——」
她把资料输人时,阿龙把上衣一脱示威,露出胸前的黑鹰—背後的苍龙,这青红皂白大幅纹身,把黑蜘蛛吓了一跳:
「哗!你做大戏吗?」
看他左臂一个「忍」宇,右臂还刻著「无情」,骇笑:
「好花!好out!」
阿龙环视这办公室,只是银、灰、黑、白冷冷金属色。对面的经理,一身黑,衬到绝。他赶紧把上衣里好。阔脚裤和乌蝇镜,那「小龙」look,难道也out吗?他
的表情怅惘而迷惑。
「你会上网吧?」
「甚麽?」
「上网。」她微笑一下,「现在连『社团』也『』了。」
阿龙硬着头皮:「是『咪宝个嘴』那种吗?」他仿效著电视广告。
「哈哈。」黑蜘蛛皮笑肉不笑:「我们做『网』,以『网』起家,征服一个又一
个城市。这点你在应徵之前应该清楚。」
「我可以学的。」阿龙忽然谦卑起来:「我的指头还算灵活。」
「我们需要网上杀手。但『黑客』最重要的是脑,且不须出来见人。」
「啊我是本行的大哥大!」
「你知道『黑客』吗?」黑蜘蛛道:「即是『骇客』,是电脑系统的捣乱者只
要人侵任何电脑,便等於征服者。以此武器进一步可以控制和毁灭人类,大权在握……」她鉴貌辨色:「咦你要发问?」
阿龙开始嗫嚅:「怎样去杀死一部电脑呢?」
他补充:
「不管了,价钱好的话,我三天之内干掉你们的对手!」
黑蜘蛛被他的豪情壮志刺激得大笑,花枝乱颤,蛛网抖动,呛得喘不过气来。
阿龙看著眼前这个妖精,想起他初上位,英武精壮,大佬金牙麦的女人迷恋他,痴情一片:
「铁胆龙,我跟你,天地不容,但我还是」
「不,天娜,请你自重,我阿龙有情有义,江湖人做江湖事,我是不会勾义嫂的!」
「龙哥,你不要我,我死给你看……」
他坚毅不为所动。强自压抑欲火……
天娜果然为他跳楼自杀了。
金牙麦用力拍拍他的虎背熊肩,表示敬佩。阿龙终生不娶。
…但,那是十八前的事了。
「阿叔。」
没回应。黑蜘蛛再唤:
「阿叔!」
「我?」
「阿叔,时问到了。我看你不大适合做『网』。不过,以你的资历和身手,一定找到份好工的。——你基本上已是个well…trained的扑头党。」
「甚麽?——」
「扑头党。」她认真地说:「你完全可以胜任,而且命中率高,破案率低,
报仇机会微,一定 到两餐。」
「甚麽?」阿龙暴跳起来:「向地盘杂工、阿伯阿婆、买线(?)师奶埋手的扑头
党?用铁通扑人後脑,先害命後谋财,为了一条金链一个手提电话或五百元便开工的扑头党?」
他气得双眼通红,血脉沸腾一宇一顿地:
「我读得书少,不懂上网——但你不要侮辱我!」
说罢,阿龙慷慨激昂地踢开他的座椅,飕地起立,转身——连颈部起劲一转,发出一下英雄的风声,「山雨欲来风满楼」那种。一脸悲壮地,抬头大步踏出这个蜘蛛网。
五时正。
中环人下班了。
街上全是匆忙的闹嚷的人潮,在网中游弋挣扎,走不出去。
令天空气好差,能见度低,污染指数不知是多少?阿龙觉得自己老了。寂寞了。
黄昏来得那麽早。
纠缠 李碧华
我现在住的地方,不用交租。它在郊区,大榄涌水塘旁边,一共有十四座,大部分是两层高建筑物,可以住三百多人。
这是一座监仓。
我之所以坐冷牢,因为男人。
但想起男人的时间少,远不及想起我的儿子,当我有觉得痛的时候,我知道的不是肠痛,胃痛,这是子宫内的痛。他回来了。他在门上乱扣乱抓。他没有哭,只是冷冷叫道:“妈妈你为什么不要我?”
遂想起我的儿子。
先说大儿子,四年前,我有了第一个儿子。当我第一眼见到他时,他只得两寸高。
那天下午,先到人民入境事务处附设的自动拍照机拍照,嚓嚓嚓嚓四张,每一张有两个人,我与我儿。
走上弥敦道一座旧楼,楼梯很直,望上去好象望见天堂。但不必上的太高,刚巧在转角的地方,便是医务所了。
我来的时候故意穿差一点的衣服,又不作任何表情,希望医生收费便宜些。
我又挑拣一辆不大客满的巴士,跑到车尾的位子上,车程颠簸得很,真好,这样必能助手术顺利完成。
医生是陈六姑。如果她不表明她是医生,我会以为她是媒人。不过她煞有介事地穿上白袍,以示神圣。
“不用怕。”她说。她用一条带子缚紧我的手臂,那么紧,令我手上的筋脉贲起,如一条绿色的蚯蚓,几乎要破肤而出。然后她插了一根尖锐无比的针管进去,抽我的血——我不明白,我来堕胎,她抽我的血干吗?血源源而出。她一定是骗我一些血,回头好去卖给人。
现在,我卧在一张所谓手术床的物体上。那床单犹有星星点点黄斑。本来不是黄色,也许是褐色,像经过一个不甘心的人动用大量力气,把它死命的洗擦,终于褪了色。所以当人卧上去时,就不知道是洗的不干净,抑或是不的肤色了。
我没有机会仔细一看。
谁有工夫一边接受手术一边观察床单?
我还没有卧定,医生硬把我的双腿分岔托起,置于一种极冷金属架上。我也没有机会仔细一看,是什么金属,可以冷成这样?
医生来检验我的身体,浑身上下里外,无一幸免。她在此刻占尽上风,而我肉随砧板上,我唯一的收获将是“失去”。
无事可做,惟有瞪着天花板以压惊。
天花板上有剥落的灰水,甚至有小片小片的渣滓危危乎地要掉到我身上来了。
天花板上有残破的洞。
——忽然间,我见到一下闪闪的光。
像刚才去自动拍照机拍照,照片中只有我一个人,但其实一共有两个,儿子在肚中。光闪的时候,我想象这是他的遗照。
现在当这小小的光一闪。我很惊骇,那是一只眼睛呢。我用尽全身每一个细胞的力量去看清楚,距离很远,但面面相觑。
一个小小的头伸出来,是头小老鼠。它用不安定的黑褐色的眼睛瞪着我。也不走,也不动,也不言语,也不笑。
在我已忘记了身在何方的时候,忽然听得医生在说:“位置不大好!”
我急忙勉力换一个自以为较为适当的位置。“这样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