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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连忙打开一看,呀,是一座复式花园洋房的图样呢!
店员过来,把钞票交给她:
“老板娘,收钱!"
她是老板娘了,她又将拥有华厦了,一切的不快,暂且忘却。啊,远离那地方,那
个人。
单玉莲向她丈夫把手:
“老公!”
武汝大挺着笑脸,享用这个号称,他过去,微微仰起头,瞅着她。单玉莲当着所有
的店员和顾客面前,吻了他额一下,留下艳艳的唇印。
他飘飘然,整个人仿佛长高了两寸,胖胖的脑袋瓜摇晃起来,几乎想念诗,整个人
如诗如画。她笑:
“你真好,我不用侍候七个小矮人了,我只是对着你一个就够了。”
那天她一推开门,踏在地毯上,满目部是绚丽的色彩,一个各国家具纷陈的家。
连厕所,都设计新颖,水龙头不是扭的,是板上扳下的,弄了好一阵方才晓得,一
按掣,抽水马桶便出水了,还有蓝色的清河农渔。开了花酒,有热水呢,单玉莲大喜过
望:
‘哇,以后不用奈尔,随时都可以洗澡!真开心户
一回到房中,飞身倒在弹弓床褥上,不停地受动,又一弹而起,拎着一个扁平小盒
子,遥控电视选入:
咽,是“无线”。咽,是“亚视”。哟,是英文台。
在床上,望向那梳妆镜,那么宽大绵远,照见她灵魂深处。她对着镜后头,只用眼
角看着自己的情影,真是越看越美。又变一个角度,换一个姿势,手托在漏间,卖弄风
情,眉目嘲人,且说与自己知:
“人不能穷。有了钱,连感情也稳阵了。”
再思再想,自己觉有如此一番风光,又忍不住,指着镜中人:
“发达啦!发达啦!”
难掩一点羞耻,转瞬又被欢欣盖过。一生一世,过着这等简单、安定、美满的生活,
也好。
武汝大又在楼下大喊:
“老婆!老婆!”
她飞快地下楼去。二人世界,他是她的米饭班主,他爱她,这就够了。不要有杂质,
不要有杂质。
哇,他又为她换了一辆红色的小房车!
她得到一件名贵的玩具。
忘形地挥手,笑着,看车去。
“好漂亮!好威风!”
武汝大一边展览他的大手笔,一边把一个人唤过来:
“阿龙,以后阿嫂要到哪儿去,你负责接送她。”
单玉莲方才发觉,大吃一惊。
为什么?
像被尖针一刺,全身都紧张了,心突突乱跳,大脑不能指挥自己,木头一般动也不
敢动。为什么竟会是他?她逃不过吗?二人无法互相摆脱?
武龙喊她一声:
“阿嫂!”
“阿龙是我同村的兄弟,他也是从大陆下来的。”
单玉莲便寒暄:
“你来了很久吗?”
“六七年了。”
武汝大插嘴:
“是呀,他一下来我便照应他,我们很老友的,他也帮得手。”
单玉莲没有理会丈夫,只面对这个男人,相逢恨晚,她幽幽地道:
“我在惠州,你呢?”
“汕头,以前在上海。”
生怕他提到什么,单玉莲马上正色,冷淡下来:
“我从未到过上海的。”
回心一想,也有不妥,便问:
“你结婚多久了?”
“哈,他还是一个人呢。”武汝大竟有点自得起来,因为他自己新婚呀。
“有女朋友吗?”
“哈,他很老土的呀。”武汝大又代言了:“女孩子撩他,他也不晓得上。”
三言两语,试探得他的近况。单玉莲不是没有几分窃喜的——到底他还是一个人。
不管为什么,这个男人,还是一个人呢!
她暗暗地一笑。对着武汝大道:
“又不是问你!”
武汝大忽想到他无微不至的“功课”,使自衣袋中掏出一张大地图来,上面画了记
号,写满数字,摊开给单玉莲看:
“现在我问你,你住在哪儿?”
然后一边指示,一边讲解:
“这里,有个红点的地方。还有,这是我们的新电话。这是元朗了屋的电话。这是
‘馨香’的电话。这是阿龙的CALL机。这个是我身分证号码。这个是你身分证号码。你
要随身带好,万一发生意外,不省人事,人家都有线索……”
单玉莲看着这个体贴的丈夫,又自另一个小袋掏出一叠资料来了:
“你那天说闷,我为你安排好怎样过日辰了。你可以每天去学车、学英文。还有,
这些美容班,很多课程。看看——减肥?不用了。隆胸?不用了。皮肤保养?不用了。
电子脱毛?千万不要。…不如去学插花吧。”
“我去上课,你不闷吗?”
武汝大见她关心,便拍着胸口:
“不闷、不闷。有了你,怎会闷?怎会花心?一个屁股骑不到两匹马,我会很专一,
你放心去吧!”
坚定的神情,还表示抗拒一切诱惑,叫单玉莲别担心呢。
她一直暗察那沉默地抹车的武龙,虽然他低头苦干,不过,她相信他一定把每一句
话都听过去。她总是觉得他有一点妒意,才放意木然。
单玉莲也故意向武汝大发娇嗔。
“其肉麻,我受不了!”
武龙继续木然。
作为讨尽爱妻欢心的丈夫,更加受不了:
“哎,今天好HAPPY《幸福)呀,我带你们到一个好浪漫、好浪漫的地方去!”
司机只尽忠职守地驾着新车。
什么浪漫的地方?
什么?
“就是这儿呀?”
单玉莲环视四周,小儿科的摩天轮、半残的木马、寥落的游戏摊位、幽昧的灯光。
——不过是沦落了的“荔园”。一片懒洋洋的浮生陈迹。
只有这快乐的小矮人,兴致勃勃诉说他的情趣,难忘的回忆:
“是呀。我自三岁起就很渴望来玩了。那时我多醒目,扯住大人的衫尾人来,不用
买票呢,哈哈哈!我又爱坐火部仔。那边有间鬼屋,真恐怖。我坐摩天轮还呵得撒尿,
哈哈哈!那时,还常常看成龙和洪金宝打北派……”
自以为是的情趣,问煞这不知就里的新移民:“成龙是谁?”
武汝大一点也不察觉,他只是认真地拖她的手,紧紧地握着:
“我一直都渴望,有个心爱的女人,和我抱着手,来玩一天,多浪漫!我没有别的
要求了。”
单玉莲有点感动了。这个没什么情趣的鲁男子,他的要求其实很低。所以她也紧紧
地握着他的手回报。
武汝大下意识地向他那同村兄弟、英俊健硕的阿龙示威地道:
“阿龙自小在大陆,只得一个‘挨’字,恐怕没怎样浪漫过吧?”
武龙想都没有想,只冲口而出:
“有!”
武汝大听了,只管取笑他:
‘市什么?拍拖结婚也得要毛主席批准才行。”
单玉莲在一旁,不希望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见空中有一条大船在摇荡,便打个岔,
指着那机动海盗船:
“我们上去玩!”
武汝大自然童心未泯了,率先奋勇地入闸,上了静定的船上,坐下来:
“别怕!小儿科!”
武龙殿后,轻轻地扶着单玉莲攀上去。——他俩都意想不到,这竟是头一回的接触。
年少无知时、不管感情有多深,有多执著,都在捉迷藏,一番拨弄。她没有失去他,
他又回来了。
茫茫人海中,又遇上了。
是今生的缘吗?
她有意无意地、让他接触得长久一些。时光如驹,日月如梭,但愿一切停顿了。不
过,他曾经那么的绝情……
单玉莲把手一甩,跌坐在武汝大身边。上到海盗船上,方才知道,船是越摇荡越倾
斜,离心失重,整个人几乎要扑到遥遥的地面上。在空中,没有丝毫的安全。
那个表现得威猛的武汝大,每当荡至高处,又急剧下坠时,全船尖叫得最大声的人
就是他,近乎哀嚎。
护花无力。
到了最后,他把双眼紧紧地闭上了。
所以他根本见不到,一言不发的武龙,把单玉莲护在中间的男人,下意识地保护着
花容失色的女人;她也不自觉地倚向他,比倚向丈夫近一些。
她的心又开始定了。
梦魂在这离散的当儿,飘忽至虚空的高处,在无尽的空间滑行,一阵远古的琵琶声,
唤醒地一点记忆,但又说不出所以然。
最难喻的一刹,她突然见到一墙高墙,她也曾见过的小城镇。对了,那塔尖,那灯
笼,小桥流水。单玉莲的指尖,轻轻抚着脸。
千年光景似飘篷。
便在正月十五那夜,潘金莲随了吴月娘,又联同李娇儿、孟玉楼等住人,四项轿子
出门去了。都要登楼看灯玩耍。楼论前挂了湘帘,悬着彩灯。
潘金莲穿了白绫袄儿,蓝缎裙地,头上珠翠堆盈,凤铁半卸。
伏在窗前观望,见那灯市中,人烟凑集,十分热闹,四下也围列买卖,百戏货郎,
斗巧招味。南北都是古董玩器,书应叙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