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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坛传奇作家:我的父亲张恨水-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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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有《断桥残雪》一文中说:民二十四年冬,复偕内子游湖,彼固烂熟《白蛇传》者,亦亟欲至雷峰塔与断桥。乘车过苏堤矣,问断桥过乎?予摇指身后马路是,彼大失望。谓尝观画图,实不如是,画家欺人乎?予笑曰:“予友先卿数年慨叹之矣。”因告其故。彼曰:“ 富贵人执政,固不知萧疏中亦有美态也。”予是其言。
  居寒谷,门外亦有断桥,予屡言之矣。前年,川东得雪,朝起启户,山断续罩白纱,涸溪岸上,菜圃悉为雪掩,竹枝堆白绣球花无数,曲躬向人。断桥铺白毡寸许,鸡犬过其上,一路印梅花竹叶。内子大喜,呼曰:“吾家有断桥残雪矣。”
  短短一二百言,父亲写得多么隽美又多么富有情趣。
  大约是在1933年,父亲和母亲到江南旅游,来到上海。父亲的老友王益知先生借寓在《金刚钻》报社的楼上,就让出一间屋子给父母住宿。母亲初到上海,免不了要看这个东方最大的都会市容。一次和父亲到最繁华、最热闹的南京路购物,车水马龙,往来不绝。母亲胆子小,不敢穿过马路,父亲便为母亲雇了人力车穿过去,这件事成了父亲打趣母亲的话柄,父亲一提此事,母亲便会嘻嘻笑个不住。二水家兄那时幼小,父亲疼爱孩子,便会左手抱着他,右手执笔写稿。在我们兄妹中,除了二水兄,大舍妹明明也有被父亲抱在怀里写稿的“殊荣”。
  1959年,母亲病逝后,父亲受打击巨大,在悲恸欲绝中,他强自挣扎,用眼泪裹着甜蜜的回忆,把对母亲的思念,一一倾泻于诗词中。在近百首的悼念母亲的诗词中,多次忆及他们的江南行。1959年父亲在感情真挚、催人泪下的《悼忘呤》中写道:杭州一片水云晨,游履忘劳月作邻;画舫断桥今尚在,眼前缺少倚栏人。
  这是父亲、母亲泛舟西湖,寻访断桥时的情景,断桥依然,但是物是人非,和父亲并肩寻芳的母亲已经远去了……
  二次闲游细柳村,轻车肥马出娄门;于今怕过苏州路,只剩青衫拭泪痕。
  父亲、母亲在苏州的游踪,给父亲留下了美好的回忆,他们探幽访胜,去了虎丘,逛了拙政园、狮子林等等,父亲回忆起这段甜蜜的苏州行,就会潸然泪下。
  细呢缝出碧波澜,海上新装晕月寒;二十五年人注目,于今只作画图看。
  这是父亲对母亲的赞美,母亲在上海时,穿了一件新装,十分美丽,引起了路人的注目。母亲仙去,父亲对母亲那难以排遣的思念,只有对着她那曼妙的倩影,才能得到些许的慰藉。

  第30节:“北华美专”与西北游(1)

  “北华美专”与西北游父亲自1930年2月辞去了《世界日报》工作以后,没有编务缠身,可以一心一意地写作,心情也愉快,这一时候可以说是他的创作高峰期,写下了大量的脍炙人口的作品,像被人们称之为“张恨水三大时代”的《黄金时代》( 后易名《似水流年》)、《青年时代》( 后易名《现代青年》)、《过渡时代》及《满江红》、《落霞孤鹜》、《美人恩》、《欢喜冤家》(后易名《天河配》)、《杨柳青青》、《太平花》、《满城风雨》、《北雁南飞》、《燕归来》、《小西天》、《艺术之宫》等等。而且他用自己的稿费,解决几个叔叔、姑姑的婚嫁、教育等大事,这是兑现他在祖父病榻前的承诺,现在总算可以告慰先人了。
  父亲在这一时期,可能是他一生中最愉悦的时光了。他每天从上午9点开始与作,直至下午六七点钟才停笔。晚饭后,偶尔和母亲去听场京戏或看场电影。否则仍是继续写稿到深夜12点。像机器需要加油一样,父亲也要给自己“加油”,每晚登床以后,总要拥被看一两点钟的书。他看的书很杂,文艺的、哲学的、社会学的,他都要看。此外,几本长期订阅的杂志,也是每期必读的。他说,必须“加油”才能跟上时代,理解时代,这也就是所谓的“画眉深浅入时无”了。
  这时父亲的“加油”,兴趣偏重于考据。他本来就是一个有历史癖的人,历史和考据的爱好混合,他像个苦修的和尚,发了个心愿,要写一部《中国小说史》,为此,他走遍了北平各大图书馆。他认为中国小说,始终未能进入中国“文学殿堂”,在追求仕途经济的大人先生们眼中,稗官小说不过是“雕虫小技”,“四部”、“四库”,那样的正史中绝无其立身之地。只能到民间的野史和断简残编中去寻找。他便东西南北城地四处寻找旧书店、旧书摊。父亲说,北平是个文艺宝库,只要你有心,肯下工夫,就不会没有收获。苍天不负苦心人,父亲搜集了许多珍贵的小说版本,仅《水浒》一书,他就收集到了七八种不同的版本,就连被胡适先生自诩为124回的海内孤本,父亲在琉璃厂买到一部,后来在安庆又买到两部。又如《封神演义》,只在日本帝国图书馆里有一部许仲琳著的版本,国内从未见过,父亲居然在宣武门小市上,买到一套朱本,上面也刻有“金陵许仲琳著”的字样,只可惜缺了一本,若是找到这本及其原序,那简直就是一宝了。父亲不仅在犄角旮旯的书摊小市上去找,也到一些私人收藏家去看,他曾在一位专门收集中国小说的马毓清先生那里,见过一部《三刻拍案惊奇》。这些挖掘出来的宝藏,使父亲受到了极大的鼓舞,他觉得写小说史的心愿能够实现了,感到无比的兴奋和欣喜。不料就在他准备全身心投入到《中国小说史》的写作中去之时,“九一八”国难来临,他辛苦搜集到的宝贵资料,后来都毁于战火之中,此后,他再也没有经济能力,也没有精力去寻觅那些珍贵无比的小说史料了。父亲要写《中国小说史》的心愿,终究只是一个心愿!
  父亲一向都是在极其紧张和忙碌的工作中生活的,一旦辞去了报务工作,反而手足无措起来。他曾自嘲地说:“我是个推磨的驴子,每日总得工作。除了生病或旅行,我没有工作,就比不吃饭都难受。我是个贱命,我不欢迎假期,我也不需要长时间的休息。”①果真如此,父亲在这一段“加油”中,又做出了一件他平生引为得意的事。父亲从幼年起就迷恋上了绘画,念私塾时特别喜欢看课本上的插图。随着年岁的增长,这种迷恋与日俱增,他不仅欣赏画,收藏画,自己也涂抹几笔。我就常见他对着《芥子园画谱》全神贯注地临摹。对于画,不管是国画,还是西画,他都喜欢,有时也发表一些有关绘画的文章,署名总爱用“画卒”二字。有一次父亲和几个老友在一起闲谈,有人说父亲的散文比小说好,有人又说诗比散文还好。父亲自己说:“都不好,我的画好。”父亲的画确实不错,山水、花卉他都画,在洒脱中蕴涵着一股秀逸,是典型的文人画,在他的影响下,大舍妹和二舍妹都学了美术,一个毕业于中央工艺美术学院,一个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我的四叔张牧野先生,也是在父亲的引导下学了美术,擅长草虫,画蛇更是独步一时,在20世纪30年代颇有名气,办过个人画展,出版过专著。
  1931年,父亲在四叔和一些朋友的鼓动下,以自己的稿费出资,创办了“北平华北美术专门学校”。
  又因他的声望,被推举为校长,兼教中国古典文学和小说创作,但不过问具体校务,日常工作由四叔主持。校址在北平东四十一条21号,此处原是清末任光绪的军机大臣、礼部尚书兼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的裕禄府邸,院宇宽敞,花木扶疏,楼台亭阁,雕梁画栋,美轮美奂。父亲的校长室,是全院的精华所在,作为书房,真个是鸟语花香,绿树葱郁,大助文思。父亲和美术界的许多画家,都是稔熟的好朋友,在他的热忱的敦请下,齐白石、于非、王梦白、李苦禅等先生,其中尤以齐白石、王梦白同来任教很是难得。因为齐、王二人是素不来往的,如今由于父亲的友谊和情面,使得这两位美术大师在一校共事,成为当时美术界一段佳话。
  父亲为使“北华美专”办得更好,还特意聘请了他的老友,著名的语言学者、文学家刘半农先生为校董。刘先生欣然应聘,他在授课中,对学生说父亲是“大小说家”,称父亲为“当今的小说大家”,说他的成就“超过了李伯元、吴趼人,曾孟朴那些人”。①刘半农先生逝世后,父亲在悼文中说:“虽相见极疏,而交情甚笃。”
  也许是父亲的“盛名”关系,报名的学生很踊跃,全校有200多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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