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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里的对应关心搞得越简单就越是少添麻烦。如果当成还不能从那创伤里恢复过
来呢!
他使劲儿地用手抹了一下憔悴的脸,好象脸上粘满了看不见的蛛网,走进了那
家日夜营业的百货商店。
卖袜子的姑娘正在和别人聊天。大概她们刚刚看过电影。
“李鸿章是什么人?”象小说家经常描写的那样,卖袜子的姑娘有一副银铃般
的嗓子。
“李鸿章是一个大汉奸。”
“难怪他一出场就开炮。”
“同志,我买袜子!”
没人搭理。比起李鸿章,他显然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角色。
“哟,那可是礼炮!”
“还给汉奸放礼炮?”
他提高了声音,再次说道:“我买袜子!”
她爱理不理地走了过来,斜着身子,胳膊肘往玻璃柜台上一靠,短短的一睹,
迅速地打量了他那寒伧而落拓的全身。然后翻着眼睛问他:“要哪一种?”
活象一个有着一百个求婚人的骄傲的公主,的确,她有一张象公主一样美丽的
脸,线条清晰,每一个器官的比例都很协调,不过他很想对她说,他已经四十五岁
了,并且不想向她求婚,她完全可要暂时地卸下脸上的那副面罩。那么一来她准会
照直地向他脸上唾一口。
同样是女人,怎么会有这样的不同?
“深蓝色的!”
柜台后面有人叫了:“小王,你的电话!”
“啪”,扔过来一双:红色的。
他苦笑了。
要不要等她接完电话,换成蓝色的?
已经六点二十五分。再等就会错过那趟汽车了。“算了,再凑和一天。”
她在那儿。夹着一把浅蓝色的塑料伞。浅黄色的衬衣外面,是一件银灰色的外
衣。外衣的袖口已经磨损了。不知是因为经济不大宽裕,还是象他一样,早已对这
些身外之物失去了兴趣。网兜里装着几条带鱼,还有蔬菜。另一个人造革的提包里
装满了大大小小的纸包。最上面的是五个扎在一起印有某某中药店字样的纸包。有
人病了,不知是她的丈夫,还是她的孩子。她一定累坏了,一脸的倦容和烦恼,微
微地拱着身子,靠在汽车站的铁栏杆上。那样地柔弱,那样地需要人的帮助,却又
那样地不想向谁请求些什么。
汽车来了。永远是那么不顾死活的拥挤。她一定会急着回家。他冲到她的身边,
尽力排开拥挤的人群,让她能挤上汽车。“注意,不要被她发觉。”
有谁的伞柄狠狠地戳了他的肋条骨。用不着回头,一定是一把不锈钢的尼龙伞
的伞柄,因为非常疼。他没有足够的脂肪层来缓冲这个力的作用。
坐在她们跟前的乘客下车了。位子空了起来,她向他抬起眼睛,他在她的眼睛
里读到这样的话:“您坐吗?”
他用眼睛回答:“不,我不坐,您请坐。”
她轻轻地吁了一口气,侧过身去,重重地跌在座位上。伞,从她的腋下掉了下
来。他忙为她检起。他知道,她一定会对他说一声谢谢。他害怕了连心也缩紧了。
生怕他会听到一个想买袜子的姑娘一样的银铃般的嗓音。那样,他在想象中已经习
惯了的形象就会被那银铃般的声音砸得粉碎。他有会想一起那么寂寞,那么孤独,
没有一个可以用心交谈的朋友。
他听见一句低沉的,甚至是略带嘶哑的话:“谢谢!”
他感激地望了望她。有好一阵不能从那莫名其妙的快乐里清醒过来。有什么声
音在他的心里响着,是了,是那句话:“不,该是我谢谢你,你没有让我失望!”
她瞥了他一眼。那是一双除了她自己的世界,什么也看不见的眼睛。当然也没
有看见他。
用不着,他并不想认识她,也并不想在她。他只是想画这张动人的脸,并且把
她的画像挂满他的墙壁。
假如这会儿对她说:“我是不是可以为您画张像?”他立刻便会失去每天揣摩
她,看见她的可能。就是她不喊警察,她丈夫也会揍他一顿耳光。人和人就是这样
的隔膜。本来是挺自然的、挺简单的事全变得那么复杂。
几乎所有的收藏家都会喜欢向人们炫耀自己的收藏,巴不得人人都象他自己一
样喜欢他那个宝贝。高兴的时候,也还会转送给自己的朋友。可绝对没有哪一个人
愿意自己的老婆被人欣赏。
既然人是自然界里最杰出的艺术品,到什么时候男人才不把女人,或是女人才
不把男人仅仅是当做求偶的对象,而是做为一件艺术品老欣赏呢?
也不知道是哪一个猥琐的人想出来的污琐的道理,认准了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
或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发生兴趣便是想要爱他,占有他。不过人类早晚有一天会摆
脱一切虚伪的桎梏,洗掉千百年来积留在自己身上的污琐,恢复生命开始创造的时
候,那种纯朴的、自然的面貌。但是通向那个境界的路该有多么远,又有多么长啊!
她怎么说的?“'谢谢!'是不是这个样子?”他试着在心里重复摹仿她的语气,
语调。从那声音他好象又更多地捕捉到了一些感觉。他神经质地搓着自己的手指头,
准备吃过晚饭,重新为她画一张素描。
同单元的女人在房间里尖声地叫了起来:“什么东西糊了?这么臭!”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物理学上管这种声音叫做噪音,即物体的频率不规则地
振动发出的声音。
她穿着一件背心,一条大花裤衩,趿着鞋子跑进厨房。
这才真叫放肆。美术家不可以做裸体绘画,但却没有一个人认为这种只适合在
睡床上向自己丈夫展出的时装,拿到另一个陌生的男人面前展出是有伤风化的。
怪不怪?事情就是这么颠倒着的。
她砰砰邦邦地打开厨房的窗子,朝他瞪着眼睛、竖着眉毛。他才意识到,炒锅
里的肉末糊了。
她阴阳怪气儿地笑着说:“净想什么了,菜都烧糊了。”凭那笑容,他知道她
一定认准了他在想老婆,不然她还能想出来别的什么原因。
这肉末当然是不能吃了。他端起炒锅,放在水龙头下冲洗。她一把拧上水龙头:
“别往水池里倒,回头堵了下水道。”
有那么严重吗?一点点糊得连渣子都没有了的肉末。谁也别想在她的眼皮下,
凭自己的意思干点自己想干的事。
没关系,吃一顿酱油面条吧。他在钢精锅里装满了开水,把最后一点挂面放进
水里。不用盖锅盖了,不然总是担心着开锅之后面条会扑出来。但愿不要象往常那
样很快地忘记炉子上面煮着的东西。如果再煮糊了,晚上就没有东西吃了。
煤气炉上的火焰跳得那么活泼,显得那么温暖,就象他今天晚上的心情。
他走进房间,顺手关上了房门。多好,只要他一个人。他在画架前面坐下,凝
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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